身為上一屆的師姐,她本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
但這規(guī)矩并不算嚴(yán),加之姜玄璃容貌出眾,舉止得體,談吐間又總能令人如沐春風(fēng)。
往來長老見了,非但不會斥責(zé)。
反而大多會含笑頷首,默許了這份無傷大雅的逾矩。
“秦公子。”
見那道熟悉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姜玄璃眸中似有星芒漾開,唇邊綻開一抹淺笑迎了上來。
平日里,秦忘川身邊不是那位寸步不離的秦昭兒,便是被李青鸞那等強勢人物占據(jù)著,也唯有玄一院的課堂上他身邊才會清靜片刻。
同時也是姜玄璃接近的最好時機。
秦忘川腳步未停,只微微側(cè)首,目光落在她那明艷不可方物的臉上,頷首示意:
“姜公主。”
“你我之間,何必用這般見外的稱呼?”姜玄璃微抬螓首,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嗔意與熟稔,聲音壓得低柔,仿佛耳語,“說起來,若非當(dāng)初……那位橫插一手,如今我該喚你什么,還未可知呢?!?/p>
她巧妙地提起那樁未成的婚約,語氣里沒有怨懟,只有一絲惹人憐惜的悵惘。
這絲惆悵并未停留太久,旋即又化為明媚的笑意,將話題輕巧帶過:“過去之事不提也罷,你猜今日嚴(yán)長老教的是什么?”
這正是姜玄璃的魅力所在。
她太懂得分寸,知曉何時該流露脆弱以博憐惜,又何時該展露大方以顯氣度。
這份進(jìn)退有據(jù)的妥帖,如精心釀造的陳酒,初嘗溫潤,回味卻愈發(fā)悠長,總能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機,撩動人心最柔軟的那一處。
說人話就是:一股子人妻味。
反正秦忘川是這樣認(rèn)為的。
“什么?”他隨口回應(yīng)道,興致缺缺。
“今日要講的,是萬劫雷爐?!?/p>
姜玄璃吐氣如蘭,帶著分享秘密般的親昵,目光卻細(xì)細(xì)描摹著少年沉靜的側(cè)臉。
起初接近他,確乎是因他身后巍峨的秦家,那足以改變皇朝格局的力量。
可不知從何時起,那最初的想法,竟?jié)u漸發(fā)酵成了一種連她自已都未曾料到的、微妙的執(zhí)念與……愛慕。
她幾乎是看著秦忘川長大的,那么多年的關(guān)注、期待與投入早已沉沒。
放棄?
那就太虧了。
這單純的想法在姜玄璃心中悄然發(fā)酵,成了最勾人、也最難以戒斷的毒。
那本可能屬于她的名分雖已失去。
但這個人的未來……她絕不會輕易放手。
“萬劫雷爐?”
秦忘川腳步幾不可察地一頓,眼中掠過一絲訝異,隨即了然。
姜玄璃將他這細(xì)微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心中那份探究與不甘越發(fā)清晰。
她面上笑意不減,甚至更柔了幾分,仿佛只是隨口一提:
“沒想到吧?我起初也沒想到,但仔細(xì)思索又覺合理?!?/p>
“畢竟,萬劫雷爐易學(xué)難精,效果又相當(dāng)不凡,對大多弟子而言,確是一門性價比極高的法門。”
秦忘川點點頭:“如此說來,我已經(jīng)能猜到等會會是什么樣子了?!?/p>
姜玄璃掩唇輕笑,眼波流轉(zhuǎn)間帶著一絲默契的共鳴:“我也猜到了?!?/p>
說話間,兩人已并肩踏入溯法宮內(nèi)。
顧憶萱低著頭,默默跟在后面跨過門檻。
一進(jìn)殿門就又看到秦忘川被圍住。
只不過與之前不同。
鶯鶯燕燕的女修此刻大多被擠在外圍,圍在秦忘川身邊的,反而是一群神色興奮、爭論不休的男修。
“昨天課上演示的那個兵人術(shù)也太吊了!我回去試了下,即便有現(xiàn)成的兵符也無法操控?!?/p>
“對啊,那操控精密度,簡直不似人力能為!”
“是不是有什么我們沒瞧出來的訣竅?”
秦忘川一時被各種問題所淹沒。
姜玄璃見狀,唇角弧度未變,只不動聲色地往前移了半步,聲音溫婉卻清晰地蓋住了眾人的七嘴八舌:
“好了各位。”
她目光掃過眾人,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探討功法是好事,但這些細(xì)末的問題還是留著直接請教嚴(yán)長老最為妥當(dāng)。”
話音剛落,殿門處便傳來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
姜玄璃適時側(cè)身,含笑示意:“看,嚴(yán)長老這不就來了么?”
眾人聞言,頓時悻悻然散開,各自回到座位。
嚴(yán)長老步入殿中。
他身形清癯,目光掃過全場,在秦忘川身上略作停頓,嘴角微微上揚,調(diào)侃道:“呦,秦小子連著來兩天???”
“莫非老夫這課,竟也能入你的眼?”
秦忘川順著話頭應(yīng)了一句:“再不來,怕是下個月就該被長老從點名簿上除名了?!?/p>
這話說得輕巧,殿內(nèi)頓時響起一陣壓低的笑聲,氣氛松快了不少。
嚴(yán)長老也笑著虛點了點他:“行了行了,知道你忙?!?/p>
“凌云劍院那幾個老家伙,為了讓你去他們那兒講幾堂課,可沒少來磨我。你小子倒好,連我這的課都難得見你人影?!?/p>
“坐下吧?!?/p>
說罷,不再多言,徑直走向前方的講壇,衣袖一拂,殿門隨之無聲合攏。
姜玄璃則趁著這空檔,極其自然地引著秦忘川走向前排恰好空著的蒲團。
玄一院內(nèi),相熟的面孔不多——云澤軒、趙凌云、謝清商今日都未見蹤影。
除了……縮在角落里的那一位。
周云翊獨自坐在不起眼的蒲團上,托著腮,遠(yuǎn)遠(yuǎn)看著姜玄璃主動上前護(hù)持秦忘川的一幕,忍不住嘖了兩聲。
“呵,裝得倒挺像那么回事?!?/p>
他撇撇嘴,聲音壓得更低,幾乎只剩氣音。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這女人是什么溫良賢淑、平易近人的主兒呢……”
周云翊可是親身領(lǐng)教過的。
當(dāng)初周家命他去與這位中州皇朝的長公主接觸,結(jié)果被狠狠的羞辱了一番。
他現(xiàn)在還記著呢!
臺上,嚴(yán)長老已經(jīng)開始發(fā)言
“今天要講的是一門奇特的無品階功法:【萬劫雷爐】?!?/p>
“說它無品階,是因這功法會隨使用者的不同,而展現(xiàn)出天差地別的威能?!?/p>
“老夫看你們之中,掌握此法的人不在少數(shù),那就由……”
嚴(yán)長老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緩緩掃過秦忘川。
最終毫無征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周云翊身上,聲音傳遍大殿:
“就由院首,來為我們講解一番。”
周云翊原本正縮在角落,心里暗搓搓偷樂姜玄璃這女人也有捧別人臭腳的一天。聞言猛地抬頭,臉上的表情從看戲瞬間切換成我是誰我在哪的茫然。
嘴巴動了動,一句沒過腦子的嘀咕漏了出來:
“萬……什么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