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腦海中仿佛有閃電劃過。
劈開了陰云。
是的,曲抒懷從頭到尾就沒有提及自已的母親。
“母親……”曲抒懷愣了一下,然后問出一句讓所有人都懵逼的話,“那是什么?”
“你在說什么?”警司忍不住問道。
連母親都不知道是什么?
他們以為曲抒懷傻了。
可高陽卻皺起眉頭:“曲抒懷,你忘記了母親是誰?”
“高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母親……是什么?”曲抒懷眼圈微微泛紅,嘴唇顫抖,“我好像知道母親的意思,但我真的想不起來了,我只覺得很難過?!?/p>
高陽忽然道:“曲總,方便把你的出生時間告訴我么?”
曲抒懷不明其意,但老老實實說出一個細致的時間,高陽掐指一算,緩緩搖頭:“不對,你的生辰和你的命盤對不上,要么你的生日不對,要么……你不是曲抒懷。”
曲抒懷愕然。
“從你體內(nèi)的陣法和木箭對你的保護來看,墳塋中的人應該是你的至親,很可能就是你的母親?!备哧柕?,“至于你為什么沒有印象,因為她將你關(guān)于她的所有記憶,封存了。”
“可是……母親到底是什么?”曲抒懷痛苦的抱著頭。
一圈兒人望著他,表情各異。
如果不是高陽展示神奇的術(shù)法,讓大家相信這個世界確實有人類無法理解的范疇,那么現(xiàn)在曲抒懷的表現(xiàn)極有可能被誤認為是表演。
“母親,就是你的來處。”高陽忽然抓住曲抒懷的手腕,手指一抹,血光崩現(xiàn)。
眾人同時驚呼。
高陽甩出一張符箓,曲抒懷噴濺而出的血,被符箓穩(wěn)穩(wěn)托在空中,飛速向九宮格中間位置飛去。
“我算過了,你體內(nèi)的陣法想要解開,只有這一個辦法?!备哧栔赶蛑袑m格。
符箓?cè)紵?,幾滴鮮血在眾人愕然注視中,落在中宮位置。
那只是一個微微隆起的小土坡,幾滴鮮血滲入土里,怎么可能有變化呢?但……變化真的發(fā)生了。
青煙從土坡上滲出。
地面隆隆作響,眾人震撼萬分,紛紛后退,曲抒懷目瞪口呆的盯著開裂的地面,盯著漸漸高于土坡的棺木……警員們頭皮發(fā)麻,玄靜瑤不顧一切沖到高陽身邊緊緊抓住他的手。
高陽搖搖頭,笑道:“沒事的,一切都在意料中?!?/p>
曲抒懷一步一步,機械的走向棺木。
棺木通體黑色,造型普通,和舊時代鄉(xiāng)間使用的棺木沒什么兩樣,安安靜靜都橫在土坡上方,四周都是被拱翻的土壤。
警員們甚至掏出手槍,全面戒備。
子不語,怪力亂神。
但今天,他們的認知一再被改寫,警惕性提升到最高。
曲抒懷走到棺木前,呆呆望著眼前的大家伙。
看棺木的磨損程度,下葬最少二十年以上,一股無處排解的悲傷填滿曲抒懷的胸口,似乎他忍了幾十年的委屈要破體而出。
“啊!”
曲抒懷干嚎一聲,跪在棺木前,大哭。
他就是很難過,很難過。
一股強烈的沖動讓他不顧一切推開棺材板,仿佛棺材里是他丟失了幾十年的珍寶,幾十年前釘入木板的釘子早已經(jīng)銹跡斑斑,只差最后一擊。
“轟!”
棺材板立刻滑落在土坡上,周圍眾人再度緊張。
高陽把玄靜瑤摟在懷中。
接下來會出現(xiàn)什么,他心中有數(shù)。
棺材內(nèi)只有長期埋在土里出現(xiàn)的味道,沒有尸體腐爛的氣味……即便有,幾十年的散發(fā)之后也只剩白骨。曲抒懷眼淚洶涌,沒有絲毫懼怕,望向棺木內(nèi)。
讓眾人震驚的一幕出現(xiàn)了。
棺木中躺著一名中年女子的遺體,竟然沒有腐爛,連衣物都完好無損,似乎剛剛下葬不久,一切都保留著當時的狀態(tài)。
看到女子面容的那一刻,曲抒懷腦海中打開一扇被鎖死幾十年的門。關(guān)于女人的點點滴滴,關(guān)于她和自已的所有片段,在同一時間如洶涌潮水般沖刷他的心靈。
“啊……媽!”
曲抒懷臉色漲紅,張著嘴,足足五秒鐘,終于喊了出來。
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喊叫,一口鮮血噴出,曲抒懷的記憶和人生,在這一刻同時完整。棺木中的正是她的母親,一名擁有神奇術(shù)法的術(shù)師。
風,吹拂著山腰草木,沙沙的聲響似乎有無數(shù)條蛇在地面爬行,眾人屏息凝神,保持著一分鐘前的姿勢,大家默契十足的沒有說話,任由曲抒懷宣泄情緒。
終于,哭聲止息。
曲抒懷靠著棺材緩緩坐下,臉上布滿淚痕,手指微微抽搐,呼吸急促。
“呼吸性堿中毒,處理一下?!备哧柌换挪幻樗w內(nèi)輸入一道炁,隨著那股熱流游走全身,曲抒懷的狀態(tài)漸漸恢復。
“高先生,還有各位警察同志,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鼻銘逊鲋啄菊酒鹕恚蚬啄緝?nèi)看了一眼。
風,將曲抒懷的話語清晰的送到每個人的耳邊。
警員打開了錄像設備,現(xiàn)場取證。
高陽和玄靜瑤相互依偎著,認真聽著曲抒懷的講述。
曲抒懷的母親是一位來自民間法脈的術(shù)師,她嫁給曲抒懷父親的時候,已經(jīng)懷有身孕,也就是說,曲抒懷和他的父親沒有血緣關(guān)系。
至于親生父親是誰,在母子相處的時間里,母親從未說明。
她偶爾會在曲抒懷面前展露術(shù)法,盡管在高陽看來,那些術(shù)法十分基礎(chǔ)且低階,但對年少的曲抒懷而言,卻震撼心靈。
年少的孩子央求母親教會自已。
但母親每次都含淚拒絕,她摸著曲抒懷的頭,告訴他學會了術(shù)法,就會接觸到另外一個圈子,是福是禍,就無人能控制了。
“現(xiàn)在想來,或許,我的父親就是死于術(shù)師之間的仇殺?!鼻銘褤u頭苦笑,“所以我的母親讓我當個普通人?!?/p>
“有一天夜里,她負傷回來,卻瞞著我的養(yǎng)父?!鼻銘巡敛裂劢牵拔业酿B(yǎng)父只是個伐木工,很容易就被瞞了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母親使用了障眼法,直到她病危,父親還以為她只是感冒?!?/p>
玄靜瑤捏了捏高陽手心,仰著臉望向他:“老公,不管你有什么事,都不要瞞著我?!?/p>
高陽看到她委屈的眼神,心中微酸。
術(shù)師,雖然擁有術(shù)法,但一樣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樂,也會面臨生死選擇,曲抒懷的母親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她用封閉記憶的方法讓兒子忘掉自已的存在,對活著的人也是折磨。
“我答應你,不管發(fā)生什么,我都會告訴你?!备哧柸嗳嘈o瑤的長發(fā),溫柔回應。
“我母親不教我術(shù)法,甚至封閉關(guān)于她的記憶,是為了讓我躲開仇家的追殺?!鼻銘盐亲?,“她臨走前,還在勾畫陣法……應該就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陣法。想必當時已經(jīng)有人幫她做準備了。”
“曲抒懷,那木箭的事怎么說?”警員問道。
“當時我已經(jīng)在公司工作了……”曲抒懷露出回憶的神色,“我下車間,做箭,然后出了廢品,車間主任沒怪我,還送給我一把廢品箭,我母親就全都要走了。”
曲抒懷從某位警員手中拿過證物袋,隔著袋子輕輕撫摸斷掉的廢品木箭。
“母親拿走了九支箭,說她有用?!鼻銘咽种肝⑽㈩澏叮坪鯎徇^母親龜裂的手背,眼淚滴落在證物袋上,“看來是真的有用,她用這些箭保護了我很多次。”
曲抒懷捂著臉,肩膀顫抖。
“不過,您母親難道沒有考慮過,在你身上發(fā)生的沖突只是一些……”某位警員皺著眉,考慮著措辭,最后認真道,“只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么?”
高陽緩緩道:“沒有人能預料未來,當年曲抒懷也只是個年輕人,他的母親正是考慮到年輕氣盛,才會留下這種安排?!?/p>
玄靜瑤把頭埋在高陽懷中,淚水滂沱。
明明事情和她無關(guān),但她就是很難受。
中年警司背過身去。
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他們的母親最擔心的不就是孩子一時沖動犯下錯誤么?曲抒懷的母親用玄之又玄的手段警告那些傷害兒子的人,這實在是很棒的一手棋。
警司轉(zhuǎn)過身,眼圈微紅,認真道:“可是,我們一共才拿到八支箭,最后一支在哪里?如果找不出來,就說明還有人要受傷?!?/p>
曲抒懷眨眨眼,望向高陽:“要不然,請高先生,再打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