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然完全沒料到肖俊峰會如此強(qiáng)硬,甚至不惜以離開利豐相脅。
這突如其來的反將一軍,讓他瞬間清醒了幾分。
除了邊角料的問題,村里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還在其他環(huán)節(jié)上對工廠進(jìn)行盤剝,這一直是沈景然心中的隱痛。
而肖俊峰這股敢于硬碰硬的“鯰魚”,可能是打破某些僵局的關(guān)鍵人物。目前的肖俊峰在他心里的價值,已遠(yuǎn)不止于處理邊角料這么簡單。
沈景然強(qiáng)壓下被頂撞的怒火,臉上迅速換上一種無奈又帶著些許挽留的神情,口氣立刻軟了下來:
“俊峰,你看你,怎么還急眼了?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p>
他擺了擺手,示意肖俊峰坐下,“三成,我是真心覺得不少了。你再好好考慮考慮,別急著做決定,好吧?”
肖俊峰見敲打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也不再咄咄逼人,順勢下了臺階,語氣也緩和下來:“行,沈老板,那我就再想想。”
他沒有坐下,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辦公室。
沈景然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煩躁,趕緊叫來楊歡歡。
“那小子還是不松口?!?/p>
楊歡歡屁股還沒有坐下,沈景然已經(jīng)惱怒道。
他揉了揉眉心,聲音緩和了些許,接著問道:“歡歡,你有沒有什么辦法?”
楊歡歡根本不愿意介入沈景然與肖俊峰之間的博弈,以免引火燒身。
她只能以肖俊峰性格倔強(qiáng)為借口,推脫道:“肖俊峰那脾氣……認(rèn)死理。一時半會兒,我也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p>
沈景然在辦公室里焦躁地踱步,突然停下,目光灼灼地看向楊歡歡:
“如果讓沁蘭給他打個電話,你覺得給他多少合適?”
他終于還是把最不想動用的這張底牌擺上了臺面。
楊歡歡清楚沈沁蘭在沈景然心中的分量,也早已察覺到沈景然對女兒與肖俊峰可能產(chǎn)生糾葛的恐懼。
如果讓沈沁蘭這張“王牌”輕易生效,就會凸顯自己這個秘書的無能。
她猶豫了好久,還是如實道:“如果沁蘭打電話,根本不用談幾成,只要她開口,肖俊峰就會答應(yīng)她的條件?!?/p>
沈景然聽到這個答案,心里并沒有什么喜悅,反而臉色陰晴不定。
他下意識地拿起電話,手指懸在按鍵上,卻遲遲沒有撥出爛熟于心的號碼,腦海里瞬間閃過沈沁蘭離開大陸前,那戀戀不舍的眼神,一股強(qiáng)烈的抵觸和擔(dān)憂涌上心頭。
他還是無法接受,為了這點邊角料的利潤,讓沈沁蘭跟一個外地來的“泥腿子”扯上關(guān)系。
楊歡歡冷眼旁觀,看著沈景然在利益和父愛之間掙扎,焦躁得幾乎失去了平日的理性。
她遲疑片刻,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老板,有件事我不知道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p>
她觀察著沈景然的臉色,看著他已緩緩點頭,才接著說道:
“現(xiàn)在9號門外,誰不知道肖俊峰身邊有鐘家姐妹兩個老婆,沁蘭心氣那么高,要是知道這個情況,恐怕就會先死心。”
“看我急得,怎么就忘了這茬?!鄙蚓叭谎劬σ涣?,隨即堅定地?fù)芡颂柎a。
楊歡歡也想知道這通電話的內(nèi)容和結(jié)果,可她聽不懂沈景然那快速而帶著濃郁鄉(xiāng)音的閩南語,只能靜靜地坐在一旁,從他的表情和語氣中猜測對話的走向。
起初,沈景然的語氣帶著父親特有的溫和與引導(dǎo),漸漸地,他的眉頭皺了起來,臉上的期待變成了錯愕,接著落寞地放下手里的大哥大,通話時間不足兩分鐘。
“老板,怎么了?沁蘭不愿意?”楊歡歡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
沈景然搖了搖頭,語氣里滿是自嘲,“她一聽說肖俊峰身邊有‘兩個老婆’,根本沒等我提打電話的目的,已經(jīng)炸毛,直接掛了電話?!?/p>
他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還有一種對女兒無可奈何的寵溺與心疼,攤了攤手:
“你也知道她那脾氣,我這哪是讓她幫忙,簡直是往她槍口上撞?!?/p>
他嘆了口氣,帶著一絲疲憊:“這丫頭,一直記恨我對不起她母親那點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我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嘴上抱怨著,但眼神里卻流露出對女兒這種“潔癖”的復(fù)雜情緒——既覺得沈沁蘭不懂事,又隱隱有點欣慰,至少,女兒不會再跟肖俊峰這個“泥腿子”有什么牽扯。
楊歡歡看著沈景然難得流露出的沮喪神情,再想到廠區(qū)里那些越堆越高的邊角料,一個念頭在她心中悄然成形——或許,她可以再嘗試聯(lián)系沈沁蘭。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更沉重的愧疚和難堪壓了下去。
利豐建廠初期,沈沁蘭跟隨沈景然來大陸玩,由此認(rèn)識在愛高電子廠上班的楊歡歡、羅春花、王麗婷等這些朋友。
她將工作能力很強(qiáng)的楊歡歡介紹到利豐總經(jīng)辦做秘書,有初中文化的王麗婷做人事文員。
而羅春花和其他人擔(dān)心利豐只是一家新廠,薪資待遇沒有愛高這樣的大廠穩(wěn)定,所以拒絕了沈沁蘭的好意。
沈沁蘭給了楊歡歡一份體面且前途光明的工作,可她卻成為了沈景然的情人。
最不堪的是,一次她正與沈景然在床上親熱,被突然回公寓的沈沁蘭撞了個正著。
那場景,至今回想起來都讓她無地自容,仿佛被剝光了衣服站在道德的火上炙烤。
從那以后,她在沈沁蘭面前再也抬不起頭。
而沈沁蘭看她的眼神,也從曾經(jīng)的親昵信賴,變成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冰冷。
夢巴黎事件后,沈景然震怒,要強(qiáng)行帶沈沁蘭立刻離開大陸。
可沈沁蘭心里記掛著為保護(hù)她而受傷住院的肖俊峰,在自身難保、又被父親嚴(yán)密看管的情況下,萬般無奈才讓楊歡歡將自己身邊僅剩的六千多元,轉(zhuǎn)交給醫(yī)院的肖俊峰。
后來,沈沁蘭又主動聯(lián)系過她幾次,但話題無一例外,都是繞著肖俊峰打轉(zhuǎn)。
現(xiàn)在,她為了討老板兼情人的歡心,想主動去聯(lián)系沈沁蘭,還沒有撥打電話,已感覺心跳在加速、手心都在冒汗。
她決定暫時不向沈景然透露自己的心思,好好考慮一下,應(yīng)不應(yīng)該打這個電話,如果打,應(yīng)該怎么對沈沁蘭說。
于是,她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理解與寬慰,對沈景然柔聲道:
“老板,您也別太著急,沁蘭性子直,說不定過兩天就沒事了。我手里還有工作要忙,晚上回到公寓,我們再好好斟酌一下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