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俊峰垂下眼瞼,看著杯中澄黃的茶湯,腦海里閃過無數(shù)念頭。
直接拒絕,擔(dān)心得罪沈景然,斷了這條線,甚至可能影響到保安隊長的位置。
答應(yīng)下來,他又實在不甘心只有一成的利潤,而且還意味著自己將被牢牢綁在沈景然的船上,失去自主權(quán)。
經(jīng)過一番權(quán)衡,他想到沈景然是不滿收購站盤剝,才贈送了自己一些邊角料,其目的就是想打開運輸通道。
如果自己拒絕合作,廠里每天產(chǎn)出的邊角料,只能免費落入收購站的囊中,沈景然肯定不愿意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片刻的思考,他才抬起頭,臉上擠出一絲不算太自然的笑容:
“沈老板,感謝您贈送那么大一批邊角料給我,讓我掙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一大筆錢?!?/p>
客氣的話音未落,他話鋒一轉(zhuǎn):
“可這里面的利益太豐厚,一旦撕開了一個口子,就可能徹底斷了收購站那些人的財路,對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所以運輸上的風(fēng)險并未消除,以后還做不做,我真需要認(rèn)真考慮。”
他故意頓了頓,裝出下了決定的樣子,接著說道:
“沈老板,不瞞你說,我是很想掙這份錢,這一次僥幸成功,可下一次就未必會這樣幸運,錢掙得太多,如果沒命花,那就不值當(dāng)了,你說是這個理吧?!?/p>
沈景然聽出肖俊峰的弦外之音——風(fēng)險與收益不匹配。
他靜靜地看著肖俊峰,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
沉吟片刻,他做出一副巨大讓步的樣子:
“俊峰啊,你的顧慮,我也理解。這樣吧,看在你確實不容易,也擔(dān)了風(fēng)險的份上,我再給你加一成,這總可以了吧?”
兩成距離肖俊峰心里的價位,還有很大差距,他依舊露出“膽戰(zhàn)心驚”的神色,連連擺手,語氣帶著一種后怕般的真誠:
“沈老板,您別……別再加了。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而是風(fēng)險太高,我真需要時間考慮。”
沈景然看到肖俊峰一直把“風(fēng)險”和“性命”掛在嘴邊,也不好逼得太緊,以免適得其反。
他故作大度地點頭道:“行,我做事向來不希望強人所難,等你考慮清楚后,隨時來找我?!?/p>
肖俊峰離開辦公室,臉上那副惶恐瞬間消失,嘴角勾起一抹篤定的冷笑。
心里有了決定,他每天像個沒事人一樣閑逛,除了監(jiān)督保安的晨練,很少在利豐露面,大多時間都泡在“同舍食鋪”,幫助招呼客人,就為能忙里偷閑,繼續(xù)開發(fā)鐘巧巧的“小籠包”。
鐘玲玲看到肖俊峰這個甩手掌柜,現(xiàn)在儼然成為一個盡職的“跑堂”,感覺自己“姐妹共伺一夫”的算計很有希望。
每天深夜,鐘巧巧回到租屋,她都會問鐘巧巧,進度如何。
鐘巧巧也問過肖俊峰,可他一直以自己還沒有想好搪塞。
鐘巧巧只能安慰鐘玲玲說,這樣的事情不能急,需要給肖俊峰接受的時間,否則可能適得其反。
廚師譚明興每天工作到很晚,只要肖俊峰在店里鹵制食材,他下午會休息幾個小時。
鐘玲玲除了中午和晚間飯館忙碌的時間,會坐在店門口接待一下客人,其他時間也不再當(dāng)“門神”。
經(jīng)常還會拉著范家翠和丁香陪自己閑逛,盡量為鐘巧巧和肖俊峰創(chuàng)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肖俊峰在鐘巧巧的溫柔鄉(xiāng)里,也能沉住氣了。
可利豐鞋廠每天都在生產(chǎn),原本臨時堆放邊角料的那個樓頂,早已堆滿如山。
各個車間的角落里,也開始見縫插針地堆起了這些“廢料”。
更要命的是,東莞的雨季即將來臨,天氣十分潮濕。
這些真皮邊角料一旦淋雨發(fā)霉,真就成了無人問津的垃圾。
沈景然每次巡視車間,看到曾經(jīng)干凈整潔的車間,現(xiàn)在好像成為堆放雜物的地方,眉頭越皺越緊。
他再次讓楊歡歡叫來了肖俊峰,開出了三成的價碼,溫和的語氣里,帶著最后通牒的意味:
“俊峰,這也是我最后的底線,原料是我的,你不過是出點力氣,擔(dān)點風(fēng)險,這還不夠嗎?”
三成也不是肖俊峰心里的價位,他認(rèn)為自己拼命換來了渠道,心里的預(yù)期是對半分,甚至更多。
但他臉上依舊是那副“風(fēng)險”的膽怯,甚至帶著點委屈:
“沈老板,我知道您對我好,可這真不是錢的問題。我這條命雖不值錢,但我怕死??!”
他哭喪著臉,像是快要被逼哭的神情,接著說道:
“上次是運氣,下次萬一出了問題,家里還有老娘和弟弟妹妹,我不敢去賭?!?/p>
沈景然的耐心終于耗盡,聲音驟然提高了不少:“肖俊峰,我已經(jīng)說過,三成是我的底線。如果你不愿意,我們也沒有再談的必要了?!?/p>
肖俊峰本身就對沈景然沒有絲毫好感,聽到他脅迫的語氣,猛地起身,收斂起自己偽裝的怯弱和熱情,針鋒相對道:
“沈老板所說的沒有必要,是僅僅指邊角料的運輸,還是包括我的隊長職務(wù)?如果包括,我現(xiàn)在就搬出利豐?!?/p>
他忽然這么強勢,并非沖動所致,而是有更深遠的考慮。
這段時間,他沉下心在“同舍食鋪”與鐘巧巧打情罵俏的同時,腦子并沒閑著,早已預(yù)想過,若沈景然無法滿足他的條件,自己該如何應(yīng)對。
他已掌握關(guān)鍵信息:收購站的觸角遠不止于鞋廠邊角料,還有手袋廠、制衣廠、電子廠等廠家的生產(chǎn)“廢料”。
這些被冠以廢料之名的物資,大多蘊藏著二次加工的豐厚價值。
寶屯村聚集著數(shù)百家工廠,他深信即便失去利豐這個據(jù)點,也能找到其他愿意合作的廠家,畢竟這是雙贏的事。
更重要的是,萬金海和林招娣已經(jīng)默許他在利豐的“例外”,只要他不擴大“戰(zhàn)線”,維持單一合作對象的局面,不進一步觸動收購站的利益。
收購站說不定還會主動為他牽線搭橋,以免節(jié)外生枝。
此刻撕破臉,正是看準(zhǔn)了沈景然比誰都著急處理堆積如山的邊角料,而自己手中已經(jīng)握有更廣闊的退路和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