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習(xí)慣性地、演戲后遺癥地、錯誤地以為這是八年前。
夜與日交替,曾經(jīng)每次從許氏回來后的情形。
她縮在沙發(fā)上昏昏欲睡,項易霖一手把她從沙發(fā)上抱起來,她眸光熠熠,勾著他的脖子撒嬌。
偶爾有那么幾次,她興致來襲,要給他下廚做菜。
做的很難吃,但項易霖硬著頭皮都吃了。
他到現(xiàn)在都記得那個味道。
因為醬油加多,苦澀的、黏稠著,帶著有些糊底的土豆片。
……
如今時過境遷,曾經(jīng)的畫面像是蒙上一層灰霧,在項易霖眼前消散。
許妍手上的動作頓了下。
抬起頭看他。
項易霖也在這個時刻清醒過來。
明明清醒了,可盯著她,卻仍是沒能挪開眼。
眼定在她身上,挪不開,撤不走。
他的語氣低啞淡然,“你怎么在這。”
許妍兀自將圍裙解了下來:“為了替我兒子給你兒子還債,深夜冒昧打擾,既然你回來了,我就先走了。”
剛好斯越這時候抱著自己的一大罐巧克力跑下來。
看見父親,他步子遲疑半拍,還是小跑到許妍身邊:“這些,是小面包的回禮……你上次好像低血糖了,吃巧克力,就不會暈。”
許妍輕聲問:“都給我了,你吃什么?”
“我可以不吃的?!彼乖讲桓姨ь^看項易霖,“父親不讓我吃,我不會吃的,這些都是慢慢攢起來的,我一粒都沒有吃?!?/p>
“項斯越,上樓寫作業(yè)。”
項易霖說罷,看向許妍,“跟我去書房?!?/p>
許妍不明白他如此理直氣壯的原因,面無表情忽視了他的話,沖斯越笑著低聲道:“謝謝你的巧克力,阿姨先走了?!?/p>
項易霖就那么看著許妍往門口走,等斯越上樓離開,等她腳步都邁出臺階那一刻,才開口。
“你要的東西簽好字了,在書房?!?/p>
許妍回頭看向他:“方便的話拿下來吧。”
項易霖盯著她,沉淡的眼底閃過譏屑。
“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淫魔色鬼?會對一個即將要離婚的前妻有什么想法?!彼栈啬抗?,徑直往樓上去,“如果你要就上來,不要就扔了?!?/p>
他都走到樓梯拐角處,樓下的許妍依舊沒動彈一下。
“就算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許妍平聲道,“辛苦項先生替我拿下來一趟?!彼nD半秒,“扔下來也行?!?/p>
兩秒后,項易霖漠然收回視線,闊步上了樓,連點影子都不見。
沒人敢使喚項易霖,也沒人敢同項易霖說過反話。
地位象征著話語權(quán),項易霖登高至此,不過就是給了自己一個居高臨下,像其他人曾經(jīng)看自己那樣的位置。
而許妍,她已經(jīng)不是曾經(jīng)那個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了。骨子里那點傲氣倒是一點沒變。
既然她愿意等,那就讓她等著。
許妍也就在樓下安靜等著,始終站在玄關(guān)的位置,沒往客廳進一步。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
站了良久。
“咯噔”一聲,樓上傳來開門的聲音,是項易霖出現(xiàn)在剛才樓梯拐角處。
他走下來,將那份文件遞給她。
許妍接過的時候,對方卻沒撒手,那份文件在兩人手中拉扯。
許妍疑惑抬眸,跟他對視上,看到他那雙眼底帶著平靜的威懾。
“你以為,如果我真的想對你做什么,在這里做不了么?”
項易霖居高臨下看著她。
氣息慢慢靠近,如一道危險的氣流,將她包裹。
那氣息灼燙著她,許妍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對方握住,緩緩收緊。那種寬厚的觸感將她的五指全悉包裹,甚至不禮貌地觸碰到了她的戒指。
許妍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深邃不可琢磨的東西。
她眉頭皺起,試圖往回抽,卻感覺被握緊了下,于是蓄力,狠狠甩開了他的手:“多謝提醒,項先生金口玉言,一定牢記于心。”
許妍將自己被碰過的手用力擦了擦,這才打開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謹慎檢查著里面的內(nèi)容有沒有被更改過。
項易霖看著她的動作,聲音響起。
“這么多年,你還是一點都沒變?!?/p>
許妍檢查到最后一頁,聞言淡淡頓了一秒,確認最后“項易霖”三個的字跡沒問題,的確是他親筆所寫后,無事道:“是嗎?”
“你倒是變了挺多的。”
“從一個騙子、一條踩著我往上爬的狗,變成了連我都認不出來的‘項先生’?!痹S妍的長相太過溫柔隨和,卻在此刻慢慢道出與她形象不符的刻薄的話。
“項先生能有今天的成就,真得歸功于從小就努力奮斗的自己?!?/p>
她將文件整理好,目光平和,“沒什么問題,文件拿走了,下周工作日民政局見?!?/p>
-
她罵完他就走了。
客廳仿佛還停留在她在的情形,空氣中縈繞著一種素凈的木質(zhì)淡蘭香。
被罵是狗,被罵小時候努力奮斗,項易霖冷淡的神情甚至沒有一瞬間崩塌,依舊是那樣平靜,挽起襯衫袖口,走到開放式廚房,給自己盛了一碗白飯。
那鍋豬蹄還剩下一大半。
還有清炒蔬菜和燉蛋。
他吃著。
如從前一般,挑揀里面的胡蘿卜全部放進碗里,一塊塊吃下。
吃完飯,將碗和鍋放進洗水池,洗干凈。
水嘩啦啦的流向池里,項易霖手撐在洗手臺一側(cè),盯著水流,突然很長一段時間忘了該做什么,因此沒了動作。久違遲鈍地感受著那種奇怪詭異的感覺再次泛上來,澀、酸,像根刺扎著肺管,一陣又一陣。
……
許嵐今天跟許老夫人在外面看了一天房子。
終于在晚上定了下來。
許老夫人付定金的時候,許嵐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一直頻頻盯著手機。
“嵐嵐,看什么呢?”許老夫人問。
許嵐說:“不知道哥在干什么,一直沒回我消息。”
許老夫人叫來助理,問了問:“他剛才的酒局應(yīng)該結(jié)束了,但等會兒還有個項目要談,你要是不急就明天再找他?”
許嵐咬了咬唇,沒吭聲。
許老夫人輕笑:“也是,你們倆這么長時間沒見,現(xiàn)在去找他吧?!?/p>
許嵐登時笑了:“謝謝媽?!?/p>
她匆匆道別,提著包去門口找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