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做夢也不會想到。
這樣刻薄的話會從司愿嘴里說出來。
她就這么把一直藏在宋家冠冕堂皇之下的假象打破,赤裸裸的袒露出來。
相比之下,司愿則很平靜。
這些年,難聽的話她聽了太多。
對她而言,這是事實。
只是宋家一直企圖粉飾太平。
或許是為了不讓丑聞發(fā)酵。
宋延起身,緊緊凝視著她:“你有本事,就再說一遍剛剛的話?!?/p>
司愿頭一次膽子,帶著一股什么都不顧了的決絕,一字一句的重復(fù):“我說,我是你們的污點,難道不是么?以后我都會離你遠(yuǎn)遠(yuǎn)的……”
可話還沒說完,一道清脆的耳光,不輕不重的落在她臉上。
宋延從來沒有,對她動過手。
所以宋延也愣住了。
他看著自己的手,微微有些錯愕,再看向司愿。
她微微偏臉,僵住,頭發(fā)凌亂的貼在臉上。
司愿那一瞬間,想起的竟然是林雙嶼。
她也這么打過自己,很多很多次。
司愿以為,至少,宋延和林雙嶼不完全是一樣的。
可是耳光落在臉上的疼,一模一樣。
宋延心里猛的疼起來,可他更對剛剛司愿說的話憤怒,一肚子無名之火。
尤其是聽見,司愿說要離自己遠(yuǎn)一點。
明明她一直都很老實聽話,安分守己,對他一直那么順從。
可現(xiàn)在,不僅裝病,還說要和自己分開。
他是一下子慌了神,才會慌不擇手。
“宋家養(yǎng)你這么大,你就說出這么離經(jīng)叛道的話?什么叫污點?什么叫離我遠(yuǎn)一些?司愿,你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司愿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她僵硬的抬起手,扶著臉,好像應(yīng)激障礙發(fā)作,一動不敢動。
因為以前林雙嶼打她的時候,她動一下,換來的就是第二巴掌。
只是這些宋延都不知道。
宋延看她不說話,以為她冷靜下來了。
他猛的后悔了,伸手把她攬進(jìn)懷里,拍了拍她的頭發(fā),說:“小愿,對不起,是你……是你太不聽話了,答應(yīng)哥哥,以后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可以么?”
他實在是……沒辦法了。
司愿說要離開他。
離開他去找誰?
把他這個哥哥忘掉么?
司愿麻木的眨著眼睛,像是把自己鎖進(jìn)了一個封閉安全的殼子里,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說不出口。
忽然,搶救室的門開了。
宋延松開司愿,急忙走向門口。
醫(yī)生說手術(shù)很成功,說著注意事項,宋延仔細(xì)認(rèn)真聽著,一行人往病房而走。
他完全沒注意,司愿沒有跟上來。
林雙嶼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
剛才的一切她都看得清楚。
她緩緩走向司愿,興趣盎然地掀開她的頭發(fā),看她臉上的紅印,“嘖嘖”了兩聲。
“你說你該多惹人討厭,連從來連一句重話都不說的宋延都會忍不住對你動手???”
司愿渾身的血液幾乎在林雙嶼指尖碰到頭發(fā)的瞬間凝固。
她像被燙到般往后縮,后背卻抵上冰冷的墻壁,退無可退。
林雙嶼步步緊逼,湊近司愿耳邊,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我說過,你不過就是個軟柿子,誰都可以捏你,就像以前我捏你一樣。”
聽到林雙嶼提到以前,司愿忽然找回了幾分清醒的意識。
林雙嶼還準(zhǔn)備說什么,司愿的手抬起來,直接給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聲脆響,比剛才宋延落在她臉上的那一巴掌還要響亮。
林雙嶼被打得偏過頭。
她維持著那個姿勢僵了兩秒,隨即緩緩轉(zhuǎn)回來,眼里的戲謔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不敢置信的錯愕。
“你敢打我?”
司愿竟然敢回手了?
她竟然,敢打她!
司愿看著她,眼神冷冷的:“你,滾?!?/p>
“司愿!”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出現(xiàn)一道人影。
宋延安頓好病房里的人,才發(fā)現(xiàn)司愿沒跟上來,心里一慌便立刻折返。
然后,就看見司愿動手的一幕。
他快步上前,語氣里帶著克制的緊繃:“司愿,你在干什么?”
司愿順著聲音,看向宋延。
看見了他眼中對自己的憤怒。
她明明只是反擊,可在宋延帶著質(zhì)問的目光里,卻莫名生出一種做錯事的恐慌。
指尖的麻木感順著手臂往上爬,連呼吸都變得滯澀起來。
“是她先……”
林雙嶼很快反應(yīng)過來。
她沒有立刻發(fā)作,反而捂著臉往后退了半步,眼眶微微泛紅,看向宋延的眼神里滿是委屈。
“阿延,我只是想勸小愿跟你去病房,然后看見她臉上有傷,剛問了一句,她就突然……”
宋延本來還對剛才對司愿動手覺得愧疚和不安。
但看見林雙嶼臉上的傷,那份不安煙消云散。
想起剛才司愿說要離開的叛逆,心里的天平不自覺地偏向了林雙嶼。
“小愿,給雙嶼道歉?!?/p>
聽見“道歉”兩個字時,司愿像是被凍住的木偶,連眨眼都變得緩慢了。
走廊頂燈的光落在宋延臉上,把他眼底的嚴(yán)肅與不耐煩照得格外清晰。
那是她從未在他眼里見過的,對自己的厭惡。
明明是她被欺負(fù)了。
她憑什么不能還手?
賤人難道不該被整治么?
“我不?!彼膸е八从械墓虉?zhí),“是她先挑釁我,是她活該……”
“住嘴!”
宋延打斷她的話,眉頭擰得更緊,目光掃過她臉上未消的紅印,語氣卻沒有半分軟化,“雙嶼是什么樣的人,我比你清楚。她有抑郁癥,你知不知道,這一巴掌會對她的心理造成什么樣的創(chuàng)傷?”
林雙嶼站在宋延身側(cè),垂著眼簾,嘴角卻勾起一抹極淡的、得意的笑。
她輕輕拉了拉宋延的衣袖,聲音軟得像棉花:“阿延,算了,還是先去看伯母吧?我很擔(dān)心……”
這話聽在宋延耳里,更成了司愿“無理取鬧”的佐證。
他看向司愿,語氣又沉了幾分:“小愿,別讓我再說第三遍。道歉,然后跟我去病房。”
司愿看著宋延,看著他振振有詞的讓自己給林雙嶼道歉。
這張臉,真陌生啊。
心里的疼,遠(yuǎn)比臉上的更讓人難受。
她勉強(qiáng)笑了笑,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點點頭,然后轉(zhuǎn)頭看向林雙嶼:“嫂子,對不起?!?/p>
宋延看到她服軟,這才緩緩冷靜下來,心底一點點變軟。
好像又看到了以前那個乖巧的妹妹。
“早點聽話不好么?走吧,媽快醒來了……”
宋延說著,就要去拉司愿的胳膊。
司愿忽然退開一步,躲開了他的觸碰。
和害怕曾經(jīng)任何一個霸凌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