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化身的目光之中,迸射出了一道道精芒。
他隱隱約約,感應到了那驚人的香火愿力之中,透露出了一個尊號:黃天姬玄神尊!
片刻之后,姬玄的化身當即明白了這驚人香火與愿力的來源。
在他的印象之中,那張角創(chuàng)立了太平道,立下了黃天為至高存在。
而自己感應到的尊稱,前邊兩個字,正是“黃天”,這擺明了是他那位還沒有真正被他收入麾下的弟子做的。
看樣子,對方是將自己的名號,立入了太平道之中。
說白了,就是天庭都不承認的神位。
可惜了。
短短數(shù)十年,這尊位便當消失了。
姬玄化身抬手,指尖微動。
那匯聚而來的香火愿力,此刻卻像是受到了某種無上意志的牽引,在他面前緩緩凝聚成一團金色光球。
光球之內,是無數(shù)生靈最純粹的祈愿,不含半點雜質。
他將這團愿力引入化身之中,暫時封存。
對于人間正在轟轟烈烈上演的太平道之事,他自然清楚。
那不過是王朝更迭、氣運交替之中的一環(huán)。
生的有多快,滅的便有多快。
玄門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絕不會允許這一脈繞開他們的體系,真正發(fā)展壯大的。
其結局,早已注定,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一粒塵埃。
嗡!
就在姬玄化身剛剛收斂了這磅礴的香火愿力,異變陡生!
他那遠在五行山深處閉關的本體之內,丹田氣海中懸浮的軒轅劍,竟毫無征兆地再次顫動了一下!
一道微不可察的劍鳴,直接通過本體,在化身的靈臺識海中響起。
其上,人道之氣涌動而出,仿佛與那剛剛被收起的香火愿力產生了某種共鳴。
姬玄化身動作一頓,眼底閃過一絲訝異。
難不成,是因為那一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引動了軒轅劍之威?
不對,這是人道的威勢!
他也沒有想到,張角那一套以黃天取代蒼天,以人之意志對抗秩序的執(zhí)念,竟觸動了人道之氣。
不過,這想法僅僅是一閃而過。
軒轅劍的嗡鳴轉瞬即逝,人道之氣也隨之隱匿,再無半點聲息。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而姬玄本體周身那因為沖擊境界而劇烈波動的氣息,也隨之恢復了平穩(wěn)。
八九玄功的金色神曦在他體表瘋狂閃動,一次次沖刷著肉身,沖擊著那道流轉之境的無形關隘。
同時,一股太乙金仙特有的圓融道韻,已經在他周身若隱若現(xiàn),似乎下一刻便能徹底破境,踏入那全新的天地。
……
光陰無聲,遮眼而過。
當姬玄化身再一次睜開雙眼之際,他敏銳地感覺到,那原本源源不斷、洶涌澎湃的香火愿力,已經有了明顯的減弱趨勢。
其勢已頹,其運將衰。
“看來,到時間了?!?/p>
他輕聲低語,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
話音落下,化身已緩緩起身,朝著南部瞻洲的方向,遙遙望了一眼。
“姬兄弟,可是要出關了?”
一道急不可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孫悟空早就將嬴政送來的那些靈果仙釀消耗一空,這些日子閑得抓耳撓腮,此刻看到姬玄化身終于有了動靜,猴眼里都放著光。
“這段時間,可憋壞俺老孫了!”
嬴政走后,姬玄本體閉關,化身靜坐,他也不好打擾,只能一個人對著山石草木發(fā)呆。
如今可算逮著機會了。
“大圣稍安勿躁?!?/p>
姬玄化身轉過身,朝著孫悟空露出一抹淡笑。
“貧道去去便回,或可為大圣帶來一個能說說話的小輩?!?/p>
“當真?”
孫悟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猴臉之上滿是驚喜。
“莫不是姬兄弟在外邊,又看中了哪個好苗子要做弟子?”
“速去,速去!”
“俺老孫閑著也是閑著,正好幫你調教一番!”
他迫不及待地擺了擺手,催促起來。
都忍了這么久沒人說話了,為了以后能有個解悶的,再多忍耐片刻,完全沒有問題。
姬玄化身點了點頭,直接化作一道金光,沖天而起。
而在南部瞻洲,巨鹿,廣宗!
一處占地頗廣的宅邸之外,黑壓壓地圍滿了身影。
他們頭戴黃巾,手持兵刃,臉上卻不見絲毫煞氣,反而充滿了焦慮與祈盼。
宅邸最深處的房間內,充斥著濃重的草藥味和一股若有若無的腐朽氣息。
“大哥!一定要挺住?。 ?/p>
張梁看著床上的張角,聲音嘶啞干澀,帶著一絲哀求。
只是他的話音還未落下,目光卻驟然一凝。
姬玄化身,已然出現(xiàn)在了房間之中,看向了床上躺著的張角。
本已氣息奄奄的張角,身形猛地一顫,仿佛瀕死之人回光返照一般!
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掙扎著從床榻上翻滾下來。
“弟子……拜見師尊……”
他仿佛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朝著姬玄化身,重重地跪拜下去。
“罷了?!?/p>
“你這紅塵之事已了,可愿隨為師離去?”
姬玄化身的聲音響起,頗為平淡。
他甚至沒有看一眼,旁邊那個同樣被驚得跪倒在地的張梁。
“弟子……愿……”
聲音未落,張角便再也發(fā)不出聲音。
他的整個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生命之火仿佛要徹底熄滅。
看到這一幕,姬玄化身微微嘆了口氣。
他抬起手,朝著張角的方向,指尖輕輕一點。
一縷星輝自他指尖飄落,沒入了張角的口中。
瞬間,張角體內驟然迸發(fā)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生機!
干癟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盈起來,他那枯槁蠟黃的皮膚,重新煥發(fā)出了淡淡的光澤。
呼!呼!呼!
然而,就在這生命奇跡上演的同一時刻,一陣陣陰寒刺骨的鬼叫,毫無征兆地在房間之外響起!
那聲音凄厲,仿佛來自幽冥地府的召喚,瞬間穿透了墻壁的阻隔,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驟然下降!
剛剛因那縷星輝而煥發(fā)生機的房間,溫度驟降。
嗯?
姬玄化身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地府勾魂使者?
他眼角的余光瞥向地面上正在恢復的張角,對方剛剛充盈起來的血肉,在這股陰寒氣息的侵蝕下,竟隱隱有再度干癟下去的跡象。
那重燃的生命之火,搖曳不定,仿佛隨時都會被這陣陰風吹滅。
這場景,何其熟悉。
自己收弟子,似乎總免不了要和這地府打交道。
從嬴政到這張角,竟都是要他從那勾魂索下?lián)屓嗣矗?/p>
姬玄心中泛起一絲古怪的念頭,卻無半分緊張。
“張……角!你時辰已到……”
一聲呼喚,仿佛從遙遠的地平線下傳來,又仿佛就在耳邊炸響。
似乎蘊含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法則之力,化作無形的鎖鏈,要將張角的魂魄從軀殼中拽出。
與此同時,房間的角落里,兩道陰影開始不正常地蠕動、匯聚。
兩道龐大的鬼影在扭曲的光線中緩緩凝實。
一個牛頭人身,手持鋼叉,鼻孔中噴吐著硫磺般的氣息。
另一個馬面人身,腰懸令牌,一雙鬼眼慘綠,死死鎖定在床榻方向。
這令姬玄化身眉頭微微一皺。
牛頭馬面?
這兩人不應該是捉拿亡魂,鎮(zhèn)壓厲鬼的嗎?
怎么跑來干勾魂的事了?
這兩道鬼影甫一現(xiàn)身,剛剛從死亡邊緣被拉回來的張角,整個身體猛地一顫。
師尊剛剛賜予的磅礴生機,仿佛失去了作用。
他的神魂,不受控制地要脫離肉身,順著那冰冷的呼喚聲飄蕩而去。
跪在一旁的張梁更是如墜冰窟,他只是一個學了點道法的凡人。
在這兩尊兇神惡神的威壓下,連呼吸都已停滯,根本難以反抗。
然而,就在那股拉扯之力即將把張角的魂魄拽出天靈蓋的瞬間。
那兩道身影的動作猛地停滯了。
牛頭馬面那不含任何情感的呼喝聲,戛然而止。
它們那慘綠與猩紅的目光,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扭轉,猛地從張角身上移開,聚焦到了靜立于床前的姬玄化身之上。
馬面的臉色驟然一沉。
何人敢在陰帥勾魂之時,立于亡者身前?
這是對地府威嚴的公然挑釁!
它鬼口一張,蘊含著冥府法則的呵斥之聲已在喉間滾動。
然而,牛頭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它的胳膊。
馬面不解地轉頭,卻看到自己這位搭檔,那巨大的牛臉上,竟流露出一種它從未見過的神情。
那是驚駭,是難以置信。
“不知上仙在此!”
“吾等兄弟有禮了!”
牛頭的聲音不再是剛才那種勾魂奪魄的陰冷,反而帶著一絲干澀與諂媚。
話音未落,它竟不顧馬面錯愕的神情,硬是拽著自己這位兄弟,朝著那姬玄化身,深深地拱了拱手。
眼前這位道人的容貌,旁人或許不識,他豈能不認得?!
地府之中,誰人不知,黑白無常便是因為在人間勾魂時,得罪了一位神秘的道人,觸怒了閻羅王。
閻羅王親自降下的雷霆之怒!
黑白無常被當場剝去神職,打入十八層地獄。
自己的那兩位老兄弟,此刻恐怕還在第八層的油鍋地獄里反復烹炸,哀嚎不休呢!
事后,他專門找那日僥幸生還的一名陰將詢問了一番,才將這位神秘道人的名號與容貌,死死刻在了自己的神魂烙印之中。
絕不可招惹!
這是可是黑白無常的前車之鑒,換來的血淚教訓。
“兩位陰帥客氣了?!?/p>
姬玄化身見狀,臉上露出一絲淡然的微笑,朝著牛頭馬面微微回了一禮。
“沒有想到,貧道這記名弟子,竟驚動了兩位親自前來?!?/p>
伸手不打笑臉鬼。
這牛頭如此懂事,倒是省去了他一番手腳。
自己總沒有理由,平白當個惡人。
不過,客氣歸客氣,事情還是要說清楚。
他話音一轉,平淡的語氣中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意味。
“雖是貧道記名弟子,但亦得貧道賜下仙緣,于這紅塵之中歷經劫數(shù)。”
“劫數(shù)已了,自當隨貧道離去,斬斷塵緣。”
“還勞煩兩位,行個方便?!?/p>
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
張角年輕之時,自己便已代那南華真人傳下《太平要術》,算是有了傳法之實。
如今弟子歷劫功滿,自己前來接引,合情合理。
這與上次嬴政陽壽未盡,地府卻強行勾魂的情況,性質上還有所不同。
“好說!好說!”
“上仙威名,早已震動三界,既是上仙弟子,吾等自然不敢叨擾!”
“我兄弟二人這便回去稟明閻君,想必閻君他老人家,自會做出妥善應對!”
華牛頭臉上擠出無比熱情的笑容,連連擺手,姿態(tài)放得極低,表示一切都好商量。
它甚至沒給姬玄再開口的機會,一把拽住旁邊還沒完全回過神來的馬面,身形一晃,便化作兩道青煙,急匆匆地消散在了房間的陰影之中。
來時兇神惡煞,去時如蒙大赦。
這戲劇性的一幕,讓姬玄自己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要知道,上次為了嬴政之事,他與地府鬧得可算不上愉快。
雖說最后表面上是過去了,可他也沒想到,這地府的態(tài)度,竟會發(fā)生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這牛頭馬面,未免也太爽快了些。
……
陰風呼嘯不過轉瞬之間,牛頭馬面已然出現(xiàn)在了廣宗城外百里的一處亂葬崗上。
四周孤魂野鬼感受到兩尊陰帥的氣息,瑟瑟發(fā)抖,有甚者當場消散。
馬面終于掙脫了牛頭的大手,一臉的不解與憋屈。
“不是……牛哥!我等就這般草草離去,這面子往哪擱?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我地府無人?”
“萬一閻君怪罪下來,你我可如何擔當?”
它壓低了聲音,語氣中滿是憤懣。
就算那道人來頭不小,可他們畢竟是地府陰帥,代表的是輪回法度。
怎么也得走個流程,讓對方寫下一紙手諭,或是通報姓名來歷,才好回去交差吧?
如此狼狽而逃,成何體統(tǒng)!
“我這是在救你??!”
牛頭顯得心有余悸,小聲回應了一句。
馬面一愣,滿臉疑惑。
牛頭只得壓低了聲音,急促地說道:“黑白無常那兩個倒霉蛋的事情,咱們暫且不提!”
“就在前不久,我在偶遇了一位昔日在天庭當差時的舊識仙家?!?/p>
“對方可是重點提起了這位上仙!”
牛頭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這位上仙,就在不久前,直接出手將那看管孫猴子的五方揭諦,給……給滅了!”
牛頭越說聲音越低,仿佛只是提起這件事,都讓他感到神魂不寧。
“那又如何?”
馬面聞言,雖然心中一驚,但嘴上依舊不服氣,小聲地嘀咕了起來。
“五方揭諦不過是些護法神將,算不得什么大人物?!?/p>
“你我兄弟若是聯(lián)手,動用本命法寶,全力施為之下,也未必不能與他斗上一斗!”
“斗?”
牛頭的反問聲很輕,卻帶著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意,讓周遭的陰風都為之一滯。
它那巨大的牛首猛地偏轉,死死盯住身旁的馬面。
“你拿什么斗?”
“別說你我聯(lián)手也不是那位的對手!”
“就算打得過,你敢動手嗎?!”
牛頭幾乎是咆哮出聲,它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瞬間與馬面拉開了足足三丈的距離。
“人家無玉帝法旨,斬了那天庭有正經職司,佛門要刻意拉攏的五方揭諦!”
“結果呢?”
“玉帝非但沒有降下半句責罰,反而夸贊他斬得好!”
“人家一劍斬碎西天靈山羅漢的金身法相,結果佛門連個屁都沒敢放,此事就這么無聲無息地過去了!”
“這種通天的關系!這種背景!是你我能比的?!”
牛頭的每一個字都砸在馬面的神魂之上,句句驚心。
它不是在解釋,它是在求生。
馬面那張長臉上原本殘留的憤懣與不屈,在牛頭這一連串的咆哮之下,寸寸碎裂。
它眼眶中跳動的幽冥鬼火劇烈搖曳,幾乎要當場熄滅。
這已經不是實力的問題了。
這對于他們而言,完全就是一道永遠無法逾越的天塹。
“我……我剛剛什么也沒說!”
馬面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干澀的音節(jié),渾身的陰氣都開始不受控制地潰散。
它猛然一個激靈,至都來不及再看牛頭一眼,整個魂體“轟”的一聲化作一道扭曲的黑風,朝著幽冥地府的方向沖去。
那速度,比來時勾魂奪魄,不知快了多少倍。
……
而此刻,在張角的房間之內,陰氣散盡,重歸寂靜。
那一縷三光神水,洗滌了張角所有的傷勢。
被牛頭馬面陰氣影響的面容之上,再一次泛起了生命的光澤。
這還不是結束。
“嗡——”
一股強橫的氣息猛然從張角體內沖天而起,激蕩得整個房間的桌椅都在嗡嗡作響。
原本,他憑借《太平要術》中的吐納之法,苦修多年,也不過是自行摸索到了凝氣之境的門檻,半只腳將將踏入聚精的層次。
在得了這一縷神水之助,他體內的真元如同決堤的江河,沖破了一道又一道無形的壁障!
聚精!
返虛!
甚至半只腳,朝著化神之境踏了過去。
此刻,其周身隱隱有華光流轉,與之前那油盡燈枯的模樣,判若兩人。
“大哥,你……你徹底恢復了?”
張梁的身形劇烈一顫,他呆滯的目光終于從那神跡般的一幕中掙脫出來。
他先是發(fā)出一聲夾雜著狂喜與不敢置信的驚呼。
緊接著,他雙膝一軟,猛地轉向姬玄的化身,拼命地將頭顱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發(fā)出“咚咚”的悶響。
“拜謝黃天姬玄神尊賜無上神藥,救我大哥……”
他因為極度的激動,下意識地呼喊出了姬玄在太平道中至高無上的神位尊號。
姬玄化身,只是微微頷首,并沒有開口回應。
張角的凡俗之事,已到頭,這張梁可還有些時日。
他不想過多干涉。
而此刻,張角已然睜開了雙眼。
那雙眸子之中,充滿了勃發(fā)的生機與震撼的敬畏。
他整理好衣衫,對著姬玄的方向,再一次拜下。
“拜謝師尊!”
“師尊放心,弟子這便叮囑一番,即刻跟隨師尊離去!”
張角不傻。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這位師尊,對于三弟口中的“神尊”之號,沒有流露出任何表示。
那不是默認,那是無視。
說明師尊根本不在意這些凡俗間的虛名。
是自己擅作主張,將師尊的名號列入了太平道的信仰尊位之中。
如今師尊沒有因此降下怪罪,已是天大的恩德。
師尊來接自己,說明,自己已然無法繼續(xù)留在此處。
他心中即便對這滔天的權勢,眾多信徒有再多的不舍,此刻也必須親手斬斷。
“給你一刻鐘?!?/p>
“若不然,你便無需再尋貧道了?!?/p>
姬玄的聲音淡淡響起,隨后便自顧自地在一旁盤膝坐下,闔上雙目,仿佛徹底與外界隔絕。
張角心頭一凜,立即恭敬一拜。
隨后,他快快速起身來到張梁身旁,一把將還在磕頭的弟弟拉起,拖到角落,急速叮囑起來。
張梁眼中蓄滿了淚水,臉上寫滿了極度的不舍,可他也明白,這乃是大哥的無上仙緣。
他豈能阻攔?
一刻鐘后。
廣宗城外,巨鹿郡的官道之上,兩道身影在月色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姬玄的化身在前,張角在后,兩人已經遠離了那座掀起滔天巨浪的城池。
“可是有不甘?”
姬玄的化身腳步未停,聲音卻清晰地傳入了身后張角的耳中。
“回稟師尊,弟子……確有不甘!”
張角的腳步微微一頓,聲音里壓抑著一股濃烈的情緒。
仿佛從一場轟轟烈烈的美夢中,被強行拽出后,變得極為迷茫與失落。
“或是弟子野心太大,看不清自身斤兩;或是弟子根本無法撼動那傳承四百年的大漢國運,又或者……”
張角的話語中充滿了自我懷疑。
“非也?!?/p>
“一切,皆為天命。”
“昔日為師代那南華真人,傳你那一句告誡之言,便已然定下了你的命數(shù)?!?/p>
姬玄化身的聲音頓了頓,微微嘆了口氣。
“你不過,是他們眼中,撬動這數(shù)百年亂世的一枚棋子罷了?!?/p>
“此事,關乎人族王朝氣運交替,非一人之力可改。”
“若是有機會,見了你那大師兄,他自可跟你詳細講述一番?!?/p>
張角已經跳出了那個棋盤,成了自己的弟子,這些事情對其言明也無妨。
棋子?
撬動人族王朝氣運交替?
張角的身體猛地一震,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原來……師尊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命運?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念頭,那個托師尊傳下《太平要術》的南華真人,當初的那一句告誡,以及最后關頭的現(xiàn)身相救……一切都串聯(lián)起來了。
師尊并非不愿意插手,而是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將自己這枚“棋子”從棋盤上徹底拿走的時機。
師尊救下的,不只是自己的性命,更是自己的命運!
一股暖流,瞬間沖散了心中所有的不甘與迷茫。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慶幸與激動。
而且,那一句“你那大師兄”,讓他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
師尊終于承認了自己!
更重要的是,師尊對自己掀起這滔天亂世的行徑,似乎并無半點苛責之意。
“拜謝師尊點撥!”
“弟子能脫離棋子之命,追隨師尊修行,已是弟子畢生無上之機緣!”
“塵世種種,再有不甘,亦不能與追隨師尊萬一相提并論!”
想通了這一切,張角再次對著姬玄的背影,深深一拜。
這一次的拜下,他的心境已然截然不同,再無半分迷惘。
月華如水,官道寂寥。
張角心中的激蕩與慶幸尚未平息,只覺眼前景物一陣扭曲,周遭的風聲變得尖銳刺耳,仿佛整個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包裹著,穿梭于浩瀚天空。
不久之后,他腳下的實感便再次傳來。
一座巍峨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山,橫亙在他的面前。
那是五座連綿的山峰,形如人的五指,鎮(zhèn)壓著天地間的一切。
山腳下,一間簡陋的木屋靜靜矗立。
不遠處,似乎有人,被死死壓在山體之下,只露出一顆毛茸茸的頭顱與一條臂膀。
那身影的周圍,散落著無數(shù)果皮,正百無聊賴地抓著頭上的猴毛。
孫悟空看到姬玄化身帶人歸來,兩道金光迸射而出,瞬間鎖定在了張角的身上。
張角渾身一僵,只覺得靈魂深處的一切秘密都被看得通透。
“這道人,就是姬兄弟說的小輩?”
“似乎,比俺老孫那嬴政師侄,差了一些?。 ?/p>
孫悟空的聲音帶著一股審視的意味。
轟!
張角的大腦一片空白。
嬴政?
那個橫掃六合,開創(chuàng)大秦帝業(yè)的始皇帝,是他大師兄?
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與那等千古一帝的人物同出一門?
而眼前這個被壓在山下的猴子,竟然稱呼始皇帝為……師侄?
姬玄的化身對著孫悟空淡然一笑。
“這就是上次南華真人要見的那個小家伙?!?/p>
“在人間,倒也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造反之戰(zhàn)?!?/p>
“倒是與大圣,有幾分相似呢!”
聽到“造反”二字,孫悟空的眼睛驟然一亮,看向張角的目光頓時親切了不少,其中的壓迫感也消散無蹤。
姬玄化身轉過身,看向兀自處于震撼中的張角,輕笑道:“你叫他一聲師叔便好了?!?/p>
“弟子張角,拜見師叔!”
張角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對著孫悟空深深一拜。
“哈哈哈!好!好!”
孫悟空咧開嘴,露出尖牙,顯得極為高興。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跟這個同樣敢于“造反”的后輩,好好說道說道自己大鬧天宮的無上風光了。
……
然而,就在孫悟空剛要開口的剎那。
木屋之中,陡然沖出了一縷玄妙的威能。
姬玄的本體盤膝而坐,周身寶光流轉,體內的法力已經攀升到了一個極致。
八九玄功,六轉瓶頸應聲而破!
一股遠比之前更為厚重、更為強悍的氣息從他體內噴薄而出。
六轉初期!
氣息沒有絲毫停滯,繼續(xù)瘋狂攀升!
六轉中期!
玄功的暴漲,化作了最狂猛的浪潮,狠狠沖擊著那道無形卻堅不可摧的境界壁障。
那層阻礙了他許久的壁障,終于發(fā)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
咔嚓!
太乙金仙之威,沖霄而起!
轟??!
那間由姬玄親手搭建的木屋,在這股威壓的沖擊下,瞬間被碾成了最細微的塵埃,消散在空氣中。
威勢不止,向著整個五行山蔓延。
整座巨大的五指山脈,在這一刻都猛烈地顫動了一下。
山巔之上,那張散發(fā)著無盡佛光的六字真言金帖,驟然金光大放,才堪堪將這股沖天的威勢壓制回山腳的范圍之內。
這驚天動地的變故,讓正準備吹噓的孫悟空和一臉懵懂的張角同時看了過去。
孫悟空臉上的嬉笑之色瞬間收斂,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抑制的激動與狂喜。
成了?
姬兄弟,終于踏入太乙金仙之境了!
狂暴的威壓中心,姬玄本體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心念一動,那股足以撼動山岳的太乙金仙之威,便如潮水般急速倒卷,盡數(shù)收斂回體內,沒有泄露分毫。
隨后,他抬起手對著那片空無一物的地面,輕輕一揮。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fā)生了。
那些已經化作塵埃的木屑,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它們從空氣中、從地面上,逆轉著消散的軌跡,重新匯聚、飛舞、編織。
木屑還原成木板,木板拼接成墻壁與房梁。
前后不過一息之間,那座消失的木屋,便完好無損地重新出現(xiàn)在了原地。
一切,都未曾改變。
“嘖嘖嘖!”
孫悟空看得眼冒金光,火眼金睛之中,神光閃爍。
“姬兄弟這手段,果然不俗!”
“這難不成,是造化之威?”
他分明從那木屋復原的過程中,捕捉到了一縷驚人的法則氣息。
“大圣見笑了。”
“在大圣的神通面前,不過是些不入流的小手段罷了?!?/p>
這正是姬玄從九天息壤之中參悟出的一絲玄妙,此刻信手拈來,用以收拾殘局,倒也顯得格外瀟灑。
同時,姬玄的本體一步踏出,與化身直接交換了位置,落在了孫悟空的身前。
聽到這恭維,孫悟空頓時咧嘴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雖然俺老孫手段確實通天,但姬兄弟這手本事,也著實不俗!”
兩人心照不宣地互相吹捧了幾句,氣氛頓時輕松起來。
姬玄這才將目光轉向一旁,已經徹底看傻了的張角。
“此后,你為貧道記名弟子。”
“待到踏入仙境之后,為師自可收你為正式弟子?!?/p>
“在此之前,貧道傳你一些基礎功法,你且安心在此修煉?!?/p>
話音落下,姬玄抬起手指,對著張角的眉心輕輕一點。
一道金光沒入。
一篇玄奧繁復的修煉法訣,瞬間涌入張角的腦海。
這正是姬玄根據八九玄功與大品天仙訣的基礎部分,為張角量身融合而成的功法,最適合他此刻的根基。
“拜謝師尊!”
張角只覺腦海中那玄奧的法門,帶著無上之威,心中的激動與向往達到了頂點,當即五體投地,深深叩拜。
“弟子一定努力修行,絕不辜負師尊期望!”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
轟隆隆!
然而,就在張角的話音剛剛落下的瞬間。
九天之上,毫無征兆地傳來了一陣沉悶如雷的轟鳴之音。
一股股驚人之威,徑直朝著五行山的方向涌動而來。
“嗯?”
姬玄剛剛舒展的眉頭不由得一凝,目光陡然銳利起來,猛地抬頭向上空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