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小龍女之言,觀音那張寶相莊嚴(yán)的面龐上,原本噙著的慈悲笑意,猛地一凝。
那雙慧眼之中,極罕見地掠過了一抹錯愕。
要知道,她乃是西方教四大菩薩之一,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
這三界之中,多少生靈妖物,便是磕破了頭皮,跪斷了膝蓋,也求不來她一句點撥,更別說被她收為座下童女,帶回南海修行了。
這對于四海龍族而言,也是光耀門楣,求之不得的大造化。
可眼前這小龍女,竟拒絕了?
理由竟是為了跟著那個姬玄,還有那匹剛被貶斥為白馬的敖烈?
觀音微微瞇起雙眸,目光在姬玄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處泛起晦暗不明的光澤。
這家伙,究竟給這小龍女灌了什么迷魂湯?
“小妹!你……你胡說什么!”
還沒等觀音發(fā)作,那剛剛化作白龍馬的敖烈,已然被嚇得魂飛魄散。
他雖已化身為馬,口吐人言尚有些艱難,但那碩大的馬頭瘋狂搖晃著,四蹄在地上不安地刨動,濺起一片泥塵。
若非此刻身受禁制,只怕早已沖過去捂住自家妹子的嘴了。
那是觀音菩薩!
是掌控著他們生殺大權(quán)的佛門大能!
剛才那番話,私下里發(fā)發(fā)牢騷也就罷了,當(dāng)著菩薩的面說出來,不是對其不敬嗎?
一旦菩薩震怒,別說去西天取經(jīng)修成正果,只怕這鷹愁澗,今日就要變成他們兄妹二人的葬身之地!
然而,小龍女并未看向那高高在上的觀音,反而是緊緊盯著身側(cè)的姬玄。
眼神中,沒有對天庭律法的畏懼,也沒有對佛門威嚴(yán)的恐慌,唯有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堅定。
姬玄看了小龍女一眼。
看來之前在洞天之中的那一場選擇,不僅幫她提純了龍族血脈,令這小丫頭修為暴漲,更是在她的心里,埋下了印記。
如此,姬玄自然沒有往外推的道理。
不過在此之前,還需要應(yīng)對這觀音菩薩。
想到這,姬玄眼角的余光掃向半空。
那觀音菩薩手中的楊柳枝,似乎都停止了擺動,周遭的氣壓低得嚇人。
這位菩薩,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想要從她手里搶人,光靠小龍女的一腔熱血,怕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
“阿彌陀佛!”
就在氣氛僵持之際,唐三藏雙手合十,上前一步,打破了沉默。
他眉頭緊鎖,看了一眼嬌滴滴的小龍女,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
“小施主,貧僧師徒幾人,乃是出家人,身負(fù)佛祖法旨,前往西天拜佛求經(jīng)。”
“這一路上風(fēng)餐露宿,妖魔橫行,兇險萬分。”
“況且……你身為女子,若是混跡在我等僧眾之間,多有不便,傳揚(yáng)出去,也有損佛門清譽(yù)?!?/p>
唐三藏雖然心軟,但在男女大防這一塊,卻是迂腐得緊。
讓他帶著一個小姑娘上路,這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而且,他也看得出來,這小龍女似乎有些不懂事,若是因此惹惱了觀音菩薩,那可如何是好?
畢竟,自己現(xiàn)在屁股底下坐著的,可是人家的哥哥。
總得給個臺階下,勸這小姑娘迷途知返才是。
聽到唐三藏這話,觀音原本陰沉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這唐三藏,總算還沒糊涂。
然而,就在此時,姬玄上前一步,站在唐三藏身側(cè)。
“法師此言差矣?!?/p>
“男女有別雖是有別,多有不便,可據(jù)在下所知,這觀音菩薩……不也是以女相之身示人嗎?”
“既是女子,為何能指引法師西行?又為何能時時顯化在法師面前?”
唐三藏整個人瞬間僵在了原地,張著嘴巴,半晌沒發(fā)出聲音。
這……這……
姬玄這話,聽著像是強(qiáng)詞奪理,可仔細(xì)一琢磨,邏輯竟然嚴(yán)絲合縫,讓他根本找不到反駁的點!
觀音法相顯化確實是女身。
那自己天天拜菩薩,見菩薩,為何不能令女子隨行?
“哼!”
“簡直胡鬧!”
觀音菩薩那端莊的面容上,終于掛不住了,浮現(xiàn)出一層寒霜。
這姬玄,好生牙尖嘴利!
竟敢拿本座的法相說事!
于是,她衣袖一拂,一股無形的威壓瞬間籠罩全場,連那澗水都停止了流動。
她不再理會姬玄,而是居高臨下,目光直刺小龍女。
“敖凌!本座念你年幼無知,才給你指一條明路,沒想到你竟如此冥頑不靈!”
“唐三藏此行,乃是關(guān)乎三界氣運(yùn)的大事,豈容你隨意加入,視同兒戲?”
“本座最后問你一次,跟不跟本座走?”
“若你不愿,本座現(xiàn)在便將你私自出海、觸犯天條之事,上報天庭!”
“到時候,等待你的,便是那斬龍臺上的那一刀!”
“不僅如此,就連你那父王東海龍王,也要因教女無方,遭受天庭問責(zé),削去職位,受那雷鞭之刑!”
“你是想讓你整個東海龍族,都為你的一時任性受責(zé)罰嗎?”
觀音的聲音越來越冷,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冰刀,狠狠地扎在小龍女的心口。
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佛門雖然講究慈悲,但那是在你聽話的前提下。
若是成了絆腳石,佛亦有金剛怒目之時。
小龍女原本堅定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雖然單純,但也知道天條的森嚴(yán),更知道斬龍臺的可怕。
若是只罰她一人也就罷了,可若是連累了父王,連累了整個東海……
小龍女嬌軀微顫,下意識地看向姬玄,眼眶微紅,透著一股無助。
姬玄見狀,心中暗罵一聲。
這觀音,還真是不要臉皮了,堂堂菩薩,竟然拿家里人威脅一個小姑娘。
不過,這也說明觀音急了。
這個時候,若是自己強(qiáng)出頭,硬剛觀音,怕是要鬧大了。
必須找個能扛雷的。
姬玄眼珠一轉(zhuǎn),目光落在了正在糾結(jié)摳手指的唐三藏身上。
這和尚雖然迂腐,但有一個最大的優(yōu)點——心軟。
而且,這和尚雖然敬畏佛門,但骨子里卻有一股軸勁兒,尤其是經(jīng)歷了孫悟空金箍那一遭,他對觀音這種強(qiáng)權(quán)壓迫的做法,未必就真的完全認(rèn)同。
“法師……”
姬玄嘴唇微動,一道細(xì)若游絲的聲音,傳入了唐三藏的耳中。
“這小龍女若是真被觀音菩薩帶走,以菩薩現(xiàn)在的怒火,恐怕這小丫頭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甚至可能真的被送上斬龍臺?!?/p>
“況且這還是小白龍的妹妹,你真的忍心看她遭難嗎?”
唐三藏聞言,身子微微一震,抬頭看了一眼那瑟瑟發(fā)抖的小龍女,又看了一眼那面若寒霜的觀音,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姬玄見狀,繼續(xù)趁熱打鐵:
“法師若是覺得不便,不如先給她一個機(jī)會?!?/p>
“咱們先帶她走一段路?!?/p>
“這西行路苦,她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龍宮公主,肯定受不了這罪。”
“待到前行一段距離,她吃了苦頭,知曉了艱難,我自會找辦法勸她自行離去?!?/p>
“如此一來,既保全了她的性命,又保全了法師的慈悲之名,更不會影響了取經(jīng)大業(yè),豈不兩全其美?”
這一番話,可謂是說到了唐三藏的心坎里。
他本就不想看這小姑娘受罰,只是苦于沒有理由。
如今姬玄這法子,聽起來似乎……很可行?
既不用得罪菩薩太死,又能救人一命。
最關(guān)鍵的是,唐三藏看著此時咄咄逼人的觀音,心中也莫名生出一股不滿之意。
今日這菩薩,怎會如此?
對著個小姑娘,又是威脅又是恐嚇。
這哪里還有半點大慈大悲的樣子?
“阿彌陀佛?!?/p>
唐三藏低頌一聲佛號,臉上的糾結(jié)之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堅定。
他對姬玄,本就頗為認(rèn)可。
這一路走來,這位被貶下凡間做土地的仙神所言所行,往往都暗含深意。
既然姬玄都這么說了,那便信他一次。
還沒等唐三藏開口,旁邊一直抓耳撓腮看戲的孫悟空,卻是先忍不住了。
“嘿嘿,菩薩,俺老孫瞧著,這事兒也沒多大個名堂!”
孫悟空扛著金箍棒,嬉皮笑臉地跳了出來,擋在了小龍女身前。
他雖然不知道姬玄給這小丫頭吃了什么靈丹妙藥,讓她修為暴漲,但他孫悟空認(rèn)死理。
姬玄是他兄弟,這小龍女既然是想跟著他兄弟,那她總要表個態(tài)。
“這小丫頭既然愿意跟著,便讓她跟著好了!”
“咱們這取經(jīng)隊伍里,有和尚,有俺老孫,還有馬,多條龍怎么了?”
“說不定過些時日,這嬌滴滴的小娃娃吃不得這風(fēng)餐露宿的苦頭,自己便哭爹喊娘要回去了!”
“菩薩你何必跟個小娃娃一般見識,還要拿人家老爹說事兒,這也太小家子氣了些!”
孫悟空這話,可謂是夾槍帶棒,明著是勸解,暗里卻是諷刺觀音氣量狹小。
觀音那原本就冰冷的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這潑猴!
沒戴上金箍,果然是野性難馴!
竟敢當(dāng)眾指責(zé)她小家子氣?
“你這猴頭!”
觀音鳳目一瞪,厲聲喝道:“你本就是戴罪之身,本座給你將功贖罪的機(jī)會,護(hù)送唐三藏西天取經(jīng),可不是讓你在這胡作非為,插科打諢的!”
“你有你的任務(wù),她自有她的去處!”
“天條律法,豈容你這潑猴置喙?”
觀音冷冷地瞥了孫悟空一眼,那眼神中充滿了警告之意。
若不是看在這猴子是佛門大計的重要棋子,敢這般對她說話,她必要降下責(zé)罰。
孫悟空自是極為惱火,想要再次開口。
姬玄急忙上前一步,攔下了孫悟空。
“大圣不可!”
“你若是繼續(xù)開口,恐怕這觀音怒火,便要徹底發(fā)泄到你身上了!”
“且等上一等!”
他朝著孫悟空傳音,安撫了幾句。
這個時候,沒有必要讓孫悟空強(qiáng)行出頭。
此刻,觀音也不再理會孫悟空,而是直接扭頭,將目光死死鎖定在了唐三藏身上。
“貧僧給你的帽子,你為何不給這猴頭戴上?”
她并不真的在意那條小龍女,是否跟著西行隊伍。
真正讓她心頭火起的,是唐三藏的態(tài)度,以及那頂至今還未戴在猴子頭上的花帽。
這也是她今日百般刁難,咄咄逼人的癥結(jié)所在。
那帽子里藏著金箍,是佛門控制這孫悟空的鎖鏈。
這唐三藏分明早就拿到了帽子,卻一直藏在包袱底,遲遲不肯動手。
若是那猴子戴上了金箍,她只需念動咒語,痛得那潑猴滿地打滾,殺雞儆猴,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龍女還不嚇得乖乖就范?
哪還輪得到這猴子在這里嬉皮笑臉,指桑罵槐?
唐三藏聞言,低垂的眼簾微微一顫。
原本心中對觀音剛才那番霸道行徑的不滿,此刻像是被澆了一勺熱油,騰地一下竄了起來。
這菩薩,好生算計。
口口聲聲為了取經(jīng)大業(yè),實則全是手段心機(jī)。
先是拿小龍女的性命做要挾,如今又拿這帽子說事。
唐三藏深吸一口氣,雙手合十,那張白凈的面皮上,竟浮現(xiàn)出一抹從未有過的硬氣。
他緩緩上前一步,袈裟隨著動作輕輕擺動,再次朝著觀音行了一禮。
這一禮看似恭敬,卻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
“阿彌陀佛!”
唐三藏抬起頭,目光直視那高高在上的觀音。
“菩薩容稟,悟空雖然頑劣,但行事尚算乖巧,這一路護(hù)送貧僧,盡心盡力。”
“他生性自由,最不喜束縛,更不喜戴什么帽子?!?/p>
“貧僧雖是師傅,卻也不愿強(qiáng)人所難?!?/p>
說到此處,唐三藏頓了頓,語氣中多了一絲決絕。
“既然菩薩對這帽子如此掛念,想必是件稀罕寶物。”
“貧僧福薄,徒兒也無福消受?!?/p>
“不如,貧僧這便將其取來,送還給菩薩!”
話音剛落,唐三藏竟真的轉(zhuǎn)過身,大步朝著行李擔(dān)子走去。
他一把扯開包袱,翻找起來,那架勢分明是要保全徒弟的自由。
觀音那張端莊肅穆的臉,瞬間僵住了。
她萬萬沒想到,這平日里唯唯諾諾的唐三藏,竟會如此!
不應(yīng)該?。?/p>
十世輪回,對方秉性,應(yīng)該徹底磨平了啊。
而且這金箍是如來佛祖賜下的法寶,專門用來降服妖猴的,豈是說還就能還的?
這要是傳出去,她觀音的臉面往哪擱?
就在觀音鳳目含煞,準(zhǔn)備發(fā)作之際。
姬玄身軀微微一震。
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悄無聲息地鉆入了他的眉心,落入識海之中。
這令姬玄原本緊繃的神色,忽然松弛了下來,心中生出了絲絲笑意。
這是來自驪山,他那七位夫人傳來的回信。
神念掃過,前半段全是些軟糯纏綿的情話,訴說著相思之苦,看得姬玄心中一暖。
但此時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他的注意力迅速集中到了訊息的后半段。
那是黎山老母通過七仙女,轉(zhuǎn)交給他的金箍操控法訣!
并非佛門那種只能念咒緊勒的笨法子,而是真正的操控之術(shù)。
催動、緊箍、松箍,甚至……取箍!
雖然只是基礎(chǔ)的操控法門,并未涉及金箍的核心禁制,但對于現(xiàn)在的姬玄來說,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足夠他把這盤死棋下活了!
有了這法訣,這金箍戴在孫悟空頭上,就不再是佛門的鎖鏈,而是成了他手中的玩具。
只要他想,隨時能幫猴子取下來。
那還怕什么?
眼看唐三藏已經(jīng)從包袱里翻出了那頂嵌著金箍的花帽,正要雙手捧著送還給觀音。
姬玄眼皮一跳,身形一閃,瞬間擋在了唐三藏面前。
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按住了唐三藏的手腕。
“法師萬萬不可!”
姬玄一臉惶恐,聲音卻提得極高,仿佛真的被唐三藏這大逆不道的舉動嚇壞了。
“菩薩賜予的寶物,那是天大的福分,豈能說還就還?”
“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世人笑話法師不識大體,辜負(fù)了菩薩的一片苦心?”
唐三藏愣住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平日里足智多謀的姬玄,眼中滿是錯愕。
剛才不是還在幫小龍女說話嗎?
怎么轉(zhuǎn)眼間,這就變了臉,開始幫著觀音說話了?
這姬玄,莫非也是個趨炎附勢之徒?
還沒等唐三藏反應(yīng)過來,姬玄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看向了正扛著棒子的孫悟空,臉上堆滿了笑意。
“再說了,菩薩只是提醒一聲,并無惡念!”
“大圣,這帽子做工精細(xì),花色不凡,若是戴在你頭上,定是威風(fēng)凜凜,更顯齊天大圣的風(fēng)采??!”
姬玄一邊說著,一邊朝孫悟空擠了擠眼睛,語氣輕快。
“大圣,還不速速戴上那帽子,給菩薩看看?”
孫悟空本來正琢磨著師傅怎么突然硬氣了,見姬玄突然把話頭拋給自己,又見姬玄那擠眉弄眼的模樣,心中雖有疑惑,但他對姬玄向來信任。
這兄弟,坑誰也不能坑俺老孫??!
“嘿嘿!”
孫悟空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杵,抓耳撓腮地笑了起來。
“好嘞!”
“俺老孫早就看那帽子順眼了,師傅非藏著掖著不給俺戴!”
“既然姬玄兄弟都說好看,那俺老孫就戴上給菩薩瞧瞧!”
說罷,孫悟空身形一晃,直接搶過那頂帽子。
根本不給唐三藏阻攔的機(jī)會,往頭上一扣,還煞有介事地正了正。
“師傅,你看,俺老孫這模樣,是不是俊俏了許多?”
唐三藏徹底僵在了原地。
他看著那個戴著帽子的猴頭,只覺得眼前一黑。
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抵住了觀音菩薩的壓力,寧愿得罪觀音也要保住徒弟的自由。
結(jié)果呢?
這姬玄為了討好觀音,為了救那個小龍女,竟然反手就把悟空給賣了!
這緊箍咒,可是觀音傳給他的啊。
一旦戴上金箍,不僅僅自己可以念咒,那觀音也可以念啊!
想到這,唐三藏忍不住張了張嘴,似要質(zhì)問姬玄。
就在這時。
姬玄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三藏法師,稍安勿躁?!?/p>
“大圣既戴上,我自可幫他拿下來!”
“此乃權(quán)宜之計,若不如此,菩薩怒火難消,小龍女更是性命難保?!?/p>
姬玄的聲音冷靜而沉穩(wěn),透著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唐三藏那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神色自若的姬玄。
能拿下來?
姬玄這么快就找到操控之法了?
雖然心中仍有疑慮,但唐三藏看著姬玄那篤定的眼神,終究還是選擇了相信。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震動,緊繃的肩膀微微松弛下來。
只要能取下來,那便好辦了。
而半空之中。
觀音菩薩看著孫悟空主動戴上了那藏著金箍的帽子,原本陰沉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一些。
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這最關(guān)鍵的一步,總算是成了。
只要這猴子戴上了金箍,這取經(jīng)隊伍的韁繩,便算是重新握回了她的手中。
這姬玄,倒是個識時務(wù)的。
觀音淡淡地掃了姬玄一眼,目光中少了幾分之前的冷厲。
隨后,她轉(zhuǎn)過頭,再次看向了縮在姬玄身后的小龍女。
既然猴子的事情解決了,那這小泥鰍,也該處理了。
觀音抬起手,指尖佛光縈繞,正要施展手段,直接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龍女強(qiáng)行渡走。
“且慢!”
唐三藏突然再次上前一步,擋在了小龍女身前。
這一次,他的語氣雖然依舊恭敬,但底氣卻足了許多。
姬玄幫他解決了悟空金箍的后顧之憂,他又豈能坐視不管,讓姬玄想救的人被帶走?
投桃報李,這道理他懂。
“菩薩!”
唐三藏雙手合十,朗聲道。
“小龍女既然一心向善,想要追隨貧僧西行,貧僧以為,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p>
“與其強(qiáng)行將其帶走,不如給她一個機(jī)會?!?/p>
“讓她感受一下這西行取經(jīng)之路的艱難險阻,風(fēng)餐露宿?!?/p>
“若是她受不得苦,自會知難而退。”
“若是她真有恒心毅力,再由菩薩點化,或許更為妥當(dāng)!”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又給足了觀音面子。
最關(guān)鍵的是,孫悟空已經(jīng)戴上了金箍,觀音心中的那口惡氣已經(jīng)出了大半。
此刻再看唐三藏這般求情,倒也不好再顯得太過不近人情。
畢竟,取經(jīng)是大事,若是逼得太緊,讓這唐三藏生了怨懟之心,反倒不美。
一時間,觀音那雙鳳目微微瞇起,目光在唐三藏、姬玄和小龍女身上掃過。
“既你開口,本座便遂了你的愿!”
觀音的聲音依舊清冷,聽不出喜怒。
小龍女聞言,頓時大喜過望。
“多謝大師!”
“多謝菩薩!”
她激動得小臉通紅,先是朝著唐三藏深深一拜,隨后又對著觀音行了一禮,滿眼的雀躍藏都藏不住。
只要能跟著姬玄,就能夠提升法力,血脈蛻變。
如此,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愿意!
然而,觀音的話還沒說完。
她看著歡天喜地的小龍女,嘴角浮現(xiàn)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冷笑。
既然想跟著,那便跟著吧。
只是,這西行隊伍里,可容不下什么嬌滴滴的龍宮公主。
“不過,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你私自出逃,亂了天條,終是有罪在身!”
“既要西行,便不能以這般模樣招搖過市。”
“便和那敖烈一般,化作馬兒,馱負(fù)行李,以此贖罪吧!”
話音落下,觀音玉手輕揮,指尖那團(tuán)佛光驟然大盛,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小龍女而去。
“多謝菩薩!”
小龍女非但沒有絲毫抗拒,反而脆生生地應(yīng)了下來。
在她單純的想法里,變成馬就變成馬。
更何況,這還是跟著取經(jīng)隊伍,還能蹭點功德,提升修為和血脈之力,何樂而不為?
隨著佛光散去,原本嬌俏可人的少女已然開始變化了起來。
唐三藏見小龍女自己都答應(yīng)了,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是雙手合十,低誦了一聲佛號。
唯有姬玄,看著那匹對著自己蹭來蹭去的白馬,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這觀音,還真是小心眼。
非要把好端端的一個小美人變成馬,這是存心惡心誰呢?
他袖中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指尖劍氣吞吐。
但最終,他還是松開了手。
自己身懷諸多神通,日后未必不能把小龍女變回來。
現(xiàn)在悟空剛戴上金箍,局勢未穩(wěn),此時跟觀音徹底撕破臉,還為時過早。
這筆賬,日后再慢慢算。
而此刻,小龍女已經(jīng)化作了一匹透著幾分茫然的小白馬。
然而,就在這具象化完成的剎那,在那層層疊疊的佛光封印即將徹底鎖死小龍女元神之際,異變突生。
這一瞬,連高高在上的觀音都未曾察覺。
小龍女體內(nèi)那原本沉寂的血脈之力,像是受到了某種挑釁,竟猛地顫動了一下。
這股力量并未蠻橫對抗,而是如同一條滑膩的游魚,在佛光封印合攏的前一刻,順著經(jīng)脈急速游走了一圈。
原本厚重如山的佛門禁制,在這股血脈之力的沖刷下,竟被悄無聲息地消融了薄薄一層。
這種感覺很微妙,就像是原本應(yīng)該勒進(jìn)血肉的韁繩,此刻卻只是虛虛地搭在了皮膚上。
小龍女自己都有些發(fā)懵。
原本以為變成馬會很難受,身體會變得沉重不堪,可現(xiàn)在感覺……似乎除了視野變低了些,體內(nèi)法力的流轉(zhuǎn)雖然滯澀,卻并未完全斷絕?
她試探性地抬起前蹄,噠噠踩了兩下地面。
輕盈,有力。
甚至比人身時還要多了幾分奔跑的沖動。
她詫異地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長長的馬尾甩動,帶起一陣微風(fēng),那雙濕漉漉的大眼睛里滿是困惑,絲毫沒有受刑者的頹喪。
觀音那雙微瞇的鳳目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在她看來,這不過是一場短暫的鬧劇。
以這小龍女嬌生慣養(yǎng)的性子,化身為馬,馱負(fù)重物,遭受風(fēng)吹日曬,絕對堅持不了多久。
少則三五日,多則半月,這小龍女定會哭喊著求饒,吵鬧著要回龍宮。
到那個時候,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吃盡了苦頭,心防崩潰,自己再現(xiàn)身施以恩德,渡化其入佛門,一切便可水到渠成,甚至比現(xiàn)在強(qiáng)行帶走效果更好。
這才是御人之道。
“阿彌陀佛!”
“既此間事情已了,爾等當(dāng)可繼續(xù)趕路了!”
于是她單手豎掌,輕語了幾聲。
唐三藏見狀,連忙整理袈裟,對著觀音再次行禮。
“阿彌陀佛,恭送菩薩!”
他神色虔誠,看不出半點虛假。
孫悟空和姬玄對視了一眼,兩人眼底都藏著各自的算計,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齊齊朝著觀音拱了拱手。
“恭送菩薩……”
隨著話音落下,上方佛光大盛,祥云涌動。
觀音的身影在云霧中漸漸淡去,最終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盡頭。
那股籠罩在眾人頭頂、令人窒息的威壓,也隨著觀音的離去而徹底消散。
山林間,鳥鳴聲重新響起。
確認(rèn)觀音真的走了,孫悟空那緊繃的猴臉?biāo)查g垮了下來,抓耳撓腮,第一時間沖到了姬玄身旁。
他一把拽住姬玄的袖子,指著自己頭頂那頂花花綠綠的帽子,急得齜牙咧嘴。
“姬兄弟,這帽子……”
雖然隔著帽子,但他那敏銳的靈覺已經(jīng)清晰地感知到了,帽子內(nèi)側(cè),一圈冰涼堅硬的金屬正緊緊貼著他的頭皮。
那種受制于人的感覺,讓這位齊天大圣坐立難安。
他自是相信姬玄的決斷,但這玩意兒戴在頭上,終究是個隱患。
姬玄看著猴子這副火燒眉毛的模樣,嘴角微微上揚(yáng),露出一抹安撫的笑意。
“大圣放心,既然讓你戴上,自然有摘下來的法子。”
“咒語我已知曉,這金箍,困不住你?!?/p>
他拍了拍孫悟空的手背,聲音壓低了幾分,透著一掌控全局的自信。
隨后,他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了正準(zhǔn)備去牽白龍馬的唐三藏身上。
“法師,且慢?!?/p>
姬玄喚住了唐三藏。
唐三藏停下腳步,疑惑地回頭。
姬玄緩步走到唐三藏面前,神色變得頗為嚴(yán)肅。
“法師,那金箍的咒語,我傳給你可好?”
此言一出,不僅是唐三藏,就連孫悟空都愣住了。
姬玄卻不管他們的反應(yīng),繼續(xù)說道:“日后,這金箍當(dāng)可為法師寶物,關(guān)鍵時刻,當(dāng)可保命!”
這次唐三藏幫了忙,替小龍女求了情,這份人情姬玄認(rèn)。
但這并不是全部理由。
把緊箍咒的控制權(quán)和金箍本身交給唐三藏,是一步妙棋。
一來,只要咒語不掌握在觀音手里,孫悟空就是自由的。
二來,若是觀音日后追查起來,發(fā)現(xiàn)金箍在唐三藏手里,也找不到他姬玄的頭上來。
這叫禍水……不,這叫物盡其用。
唐三藏聞言,卻是連連擺手,臉上寫滿了抗拒。
“阿彌陀佛!”
“你且傳給悟空好了!”
“貧僧乃出家之人,以慈悲為懷,又不與人爭斗,要這等束縛他人的法器作甚?”
在他看來,用這種東西控制徒弟,實在是有傷師徒情分,更違背了他的佛心。
一旁的孫悟空也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他對這金箍有著本能的厭惡。
既然能摘下來,那就扔得遠(yuǎn)遠(yuǎn)的,誰愛要誰要。
自己手里的金箍棒,擦著即傷,磕著即死,還要這金圈圈做什么?
姬玄看著這一僧一猴互相推諉,不禁有些好笑。
這寶物雖然功能單一了點,但威力不俗。
怎么到了這兩人眼里,就成了燙手山芋?
他搖了搖頭,不再廢話,直接抬手,掌心泛起一層淡淡的青光,朝著孫悟空的頭頂輕輕一撫。
口中,一段晦澀難懂的咒語飛快念出。
“嗡——”
一聲輕鳴。
孫悟空只覺得頭皮一松,那頂花帽子突然金光閃動,仿佛失去了吸附力一般,直接從他頭上滑落。
他眼疾手快,一把抄住帽子。
只見帽子里,一個金燦燦的圓環(huán)“當(dāng)啷”一聲掉了出來,滾落到了唐三藏的腳邊。
那金箍在陽光下閃爍著森冷的光澤,上面刻滿了細(xì)密的符文。
孫悟空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長舒了一口氣,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終于消失了。
姬玄彎腰,撿起地上的金箍,隨手拂去上面的塵土,然后鄭重地遞到了唐三藏面前。
“法師,你且看那西天菩薩、羅漢,亦或是佛陀,哪一個沒有寶物傍身?”
姬玄的聲音循循善誘,帶著幾分蠱惑人心的意味。
“這西行之路,妖魔橫行,即便有大圣保護(hù)和我保護(hù),也難免有疏漏之時?!?/p>
“此寶物,你且留著,并非讓你用來害人,而是用來防身?!?/p>
見唐三藏還有些猶豫,姬玄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更何況,這東西是觀音賜下的,若是下次菩薩來了,問起金箍的去向,難道法師要說被扔了嗎?”
“把它留在身邊,關(guān)鍵時刻,也好跟那觀音菩薩有個交代,不是嗎?”
這句話,徹底擊中了唐三藏的軟肋。
唐三藏雖然迂腐,但并不傻。
他隱隱感覺,這一路上少不了要和漫天神佛打交道,若是把觀音賜的寶物隨意丟棄,確實是大不敬。
況且,姬玄說得也有道理,留著防身,總比赤手空拳要好。
“阿彌陀佛……”
唐三藏沉吟片刻,終是點了點頭。
他伸出雙手,滿是鄭重地從姬玄手中接過了那枚金箍,小心翼翼地收入懷中。
“施主言之有理,是貧僧著相了。”
見唐三藏收下金箍,姬玄嘴角微翹。
他當(dāng)即傳音,將那幾段控制金箍的咒語,一字不差地告訴了唐三藏。
唐三藏閉目默念了兩遍,確認(rèn)記下后,雙手合十,朝著姬玄深深行了一禮。
這一禮,既是謝他解圍之恩,也是謝他贈寶之情。
做完這一切,唐三藏才轉(zhuǎn)身走向了不遠(yuǎn)處的小白龍敖烈。
孫悟空見狀,急忙上前攙扶,殷勤地伺候師傅上馬。
沒了頭上的緊箍咒,這猴子干起活來都顯得格外輕快。
隊伍整頓完畢,眼看就要重新上路。
姬玄站在原地沒動,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那個正在自己身邊蹭來蹭去的嬌小身影。
比起敖烈化作的高大白馬,小龍女顯得格外嬌小玲瓏,線條流暢優(yōu)美,不像是個干苦力的,倒像是個精致的瓷器。
此刻,這匹小馬駒正不斷地用腦袋頂著姬玄的腰,又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馬背,搖頭晃腦,鼻子里噴著熱氣,似乎在催促著什么。
那雙大眼睛里,滿是期待和雀躍。
姬玄先是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這小丫頭的意思。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既然是這小丫頭主動邀請自己騎的,那可就怨不得他不懂憐香惜玉了。
騎龍這種事,普天之下有幾個人能體驗?
“走吧!”
姬玄伸手揉了揉小馬駒那柔順的鬃毛,手感好得驚人。
他湊到那一抖一抖的馬耳朵邊,輕聲笑道:“等路上找機(jī)會,我便幫你渡一些法力,助你,早日恢復(fù)人身?!?/p>
聽到這話,小馬駒的耳朵猛地豎了起來,眼中光芒更甚。
姬玄不再猶豫,身形輕輕一晃,如一片落葉般,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诹诵↓埮鸟R背之上。
并沒有想象中的顛簸。
身下的觸感溫?zé)岫Y(jié)實,小龍女似乎怕摔著他,特意穩(wěn)住了身形。
姬玄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笑吟吟地拍了拍小龍女的脖頸。
“這可是你說的,要馱著我走?!?/p>
“可不許反悔,半路把我掀下來!”
“咴——!”
小龍女仰頭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鳴叫,聲音在姬玄耳邊炸響,帶著掩飾不住的歡快。
她才不會反悔呢!
只要能跟在姬玄身邊,還能蹭到那種暖洋洋的法力,那種令她血脈之力顫動的威能,別說是馱著姬玄走,就是再苦難那的事情,她也做得來。
姬玄微微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笑意。
希望等自己給這小龍女渡法力,修煉太陰鏖戰(zhàn)法的時候,這小丫頭不反悔便好了。
“駕!”
姬玄雙腿輕輕一夾馬腹。
小龍女四蹄生風(fēng),歡快地撒開蹄子,跟上了前方的唐三藏和孫悟空,一行人迎著夕陽,繼續(xù)向西而去。
殘陽如血,將西行之路染得一片赤紅。
他們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一戶隱于山坳的農(nóng)家小院,籬笆圍著幾間茅草屋,雖顯破敗,卻也透著幾分煙火氣。
唐三藏勒住韁繩,翻身下馬,整理了一番僧袍,上前扣響了柴扉。
一番言語后,淳樸的農(nóng)戶欣然應(yīng)允了這位東土大唐高僧的借宿請求。
夜深人靜,月上柳梢。
簡陋的客房內(nèi),唐三藏早已盤膝入定,呼吸綿長。
孫悟空則掛在房梁上,尾巴垂下,隨著呼吸輕輕擺動。
院外,簡易搭成的馬棚里,兩匹白馬并排而立。
姬玄悄然落在了馬棚前,負(fù)手而立,目光掃過那兩匹白馬。
見到姬玄出現(xiàn),小龍女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她猛地把腦袋湊了過來,溫?zé)岬谋窍姙⒃诩氖直成希辈豢赡偷夭渲恼菩摹?/p>
“可是要渡法力給我?”
“開始吧!我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帶著掩飾不住的雀躍。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在深夜里顯得格外突兀。
旁邊正閉目養(yǎng)神的小白龍敖烈,渾身猛地一僵。
他碩大的馬頭猛地扭向自家妹妹,壓低聲音,急切地發(fā)出幾聲沉悶的嘶鳴。
“凌兒!噤聲!我等如今是馬,豈可輕易開口吐露人言?”
“若是被那農(nóng)戶聽去,定會將我們當(dāng)成妖怪,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敖烈急得直噴響鼻,生怕這不懂事的妹妹再喊出什么驚天動地的話來。
同時,那一雙馬眼中也流露出濃濃的好奇與探究,瞥向姬玄。
這人到底有何手段?
所謂的“渡法力”,究竟是怎么個渡法?
要知道,龍族修煉,靠的是吸納天地靈氣,外人想要插手,難如登天。
姬玄沒理會敖烈的緊張,只是看著面前這匹滿眼期待的小龍女,露出了濃濃的笑意。
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小馬駒的腦袋,指尖劃過那柔順的鬃毛,目光掃過四周簡陋的籬笆和遍地的干草。
“此處終究是凡人宅院,隔墻有耳,況且……此地簡陋,也不適合施法,你且隨我去外邊,我自會幫你?!?/p>
說著,姬玄解開了拴在木樁上的韁繩,牽起小龍女,轉(zhuǎn)身朝院外走去。
小龍女歡快地打了個響鼻,馬蹄輕快,屁顛屁顛地跟在姬玄身后,連看都沒看自家哥哥一眼。
敖烈見狀,心中大急。
這孤男寡女……不對,是孤男寡馬,深夜外出,去往荒郊野嶺,這成何體統(tǒng)?
他身為兄長,豈能坐視不理?
敖烈當(dāng)下就要掙脫韁繩跟上去。
姬玄腳步微頓,并未回頭,只是側(cè)過臉,余光瞥向身后蠢蠢欲動的白馬,似笑非笑地說道:
“正所謂法不傳六耳?!?/p>
敖烈邁出的蹄子僵在半空。
他看著姬玄那似笑非笑的側(cè)臉,又看了看已經(jīng)完全把他拋在腦后的妹妹,碩大的馬頭無奈地晃動了兩下。
鼻孔里噴出兩道粗氣,帶著濃濃的不滿和憋屈。
這叫什么事兒??!
但他終究不敢違逆姬玄的意思,只能眼睜睜看著一人一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處。
……
離農(nóng)舍約莫三五里地,有一片幽靜的小樹林。
月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在地上投射出斑駁的銀輝。
姬玄停下腳步,松開手中的韁繩。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嗡——
十二枚散發(fā)著五色毫光的定海神珠浮現(xiàn),環(huán)繞在他周身緩緩旋轉(zhuǎn)。
隨著姬玄心念微動,其中一顆珠子光芒大盛,原本渾圓的珠體竟在瞬間化作一道光怪陸離的門戶,內(nèi)部云霧繚繞,靈氣氤氳。
還沒等姬玄開口招呼,小龍女早已按捺不住。
她興奮地嘶鳴一聲,四蹄蹬地,化作一道白影,毫不猶豫地沖進(jìn)了那光門之中。
姬玄搖頭失笑,隨即邁步跟入。
光影變幻。
再睜眼時,已是一片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
這里靈氣濃郁得幾乎化作霧氣,地面鋪滿了柔軟的靈草,四周更有奇花異草爭奇斗艷。
小龍女正撒歡似的在草地上奔跑了兩圈,這才停在姬玄面前,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盯著他,尾巴甩得飛起。
姬玄看著眼前這匹馬駒,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雖然這馬兒確實透著幾分可愛。
但問題是……他要施展的,可是太陰鏖戰(zhàn)法。
這是不是不太好?
“呃,你可能自行恢復(fù)人身?”
姬玄斟酌了一下措辭,目光在馬身上掃視了一圈,語氣頗為認(rèn)真:“這馬身……施起法來,著實有些不方便,恐有差池?!?/p>
小龍女聞言,馬頭歪了歪,似乎在思考姬玄的話。
隨即,那雙大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嘻嘻嘻!”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馬嘴里傳出。
“那觀音菩薩還不知道,我血脈之力遠(yuǎn)超敖烈哥哥,這一路馱著你,受你氣息滋養(yǎng),關(guān)鍵時候,竟然沖散了她留下的一些封??!”
小龍女得意地?fù)P起脖子。
“你且看!”
話音未落,她那矯健的馬身突然劇烈顫動起來。
昂——!
一聲嘹亮的龍吟驟然炸響,震得四周靈草伏倒。
只見白光大作,那匹白馬的身軀在光芒中拉長、變形。
須臾間,一條通體雪白、鱗片如玉的白龍沖天而起,在半空中盤旋飛舞了一圈,隨即俯沖而下,落地之時,光芒再次收斂。
一位身著素白短裙的少女,俏生生地出現(xiàn)在姬玄面前。
只是,少女似乎有些脫力,身形微微晃了晃,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
“我只能暫時維持一個時辰?!?/p>
“之后可能就會重新變成馬了?!?/p>
小龍女嘟起紅潤的小嘴,有些郁悶地抓了抓頭發(fā),頭頂那對龍角也跟著晃了晃。
她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姬玄,雙手絞著衣角:“一個時辰……應(yīng)該夠了吧?”
姬玄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雖是龍族,但這化形之后的身段,卻是玲瓏有致,該有的地方一點不少。
尤其是那股子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純凈氣質(zhì),顯露出了幾分高貴。
“好說好說?!?/p>
“既然時間緊迫,那便不要耽擱了?!?/p>
姬玄他收斂了笑意,換上一副嚴(yán)肅正經(jīng)的面孔。
小龍女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姬玄見她這副模樣,眉頭一凝,似乎對她的遲疑感到不滿。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小龍女,聲音低沉了幾分:“此等秘法,本就是逆天而行,若你連這點覺悟都沒有,貧道如何給你渡法力,如何助你提升修為,精進(jìn)血脈之力?”
這番話說得大義凜然,擲地有聲。
小龍女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心中雖然還有些羞澀,但更多的是對提升修為,血脈蛻變的渴望。
姬玄沒有給對方太多思考的時間,輕輕一揮衣袖,識海之中那顆祖龍珠猛地顫動起來。
一股驚人的龍族氣運(yùn),瞬間席卷而出,將小龍女籠罩其中。
在這股氣息面前,小龍女體內(nèi)的龍血像是被點燃了一般。
她此刻,非但沒有感覺到恐懼,反而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渴望。
似乎,只要能接近這個人……她便有機(jī)會得到那股力量。
小龍女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什么重大決心,用力的點了點頭。
姬玄頗為滿意。
“很好?!?/p>
“接下來,我會以無上秘法,為你渡些威能?!?/p>
“這其中玄妙,你可要……仔仔細(xì)細(xì)地感受。”
“莫要浪費(fèi)了這一番機(jī)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