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艙里一片寂靜。
胥池忽然地愣了。
他記得,當(dāng)初只跟涂窈承認(rèn)了他不是徐馳。
具體的身份,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坦白。
一切遺留的歷史問題不管遺留了多久,如果沒有提前處理,最終還是會面臨亟待解決的狀態(tài)。
生意場上是這樣,人生也是如此。
胥池一直都明白并秉持著欣然面對的良好心態(tài)。
只是當(dāng)對面是涂小毛時,他有些喪失了運籌帷幄的本能。
沉默的幾秒里,他一直被這雙明亮又困惑的眼睛注視著。
“……是?!甭暽蛔灾胤诺土诵拔沂邱惆椎男∈?。”
涂窈神色更古怪了。
“……港城……首富?”
胥池幾不可聞,輕微地點了下頭:“……是?!?/p>
涂窈不說話了。
轉(zhuǎn)過頭,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
飛機已經(jīng)升空,進入平穩(wěn)的飛行狀態(tài),窗外是一片浩瀚的銀河。
胥白也知道自己是闖禍了,縮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下一秒,默默掏出手機狂按屏幕。
【……完了,我小叔居然一直沒跟我大姐坦白身份啊,都到家門口了我大姐還不知道,他倆會不會絕交?】
【我小叔不光找不到女朋友,這下連朋友都找不到了?!?/p>
程桑桑:……
【臭胥白,你要是閉嘴,你小叔不用請三月頭香都能找到對象。】
【但是你要是再開口,請三年都沒用!】
【而且你也要完了!】
兩人在眼皮子底下的動作一覽無余,但胥池此刻明顯沒有心思分出心神。
他望著窗上映著的沒什么表情的面孔,喉結(jié)動了動,輕聲道:“涂小毛,是生氣了嗎?”
涂窈一愣,遲疑地點了下頭。
胥池啞然。
涂窈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外,抿了抿唇,從容地解釋:
“……小池,最開始知道你不是徐馳的時候,我就想過,因為我也瞞著你一些事情,所以你也同樣可以瞞著我一些事情。”
“但是小池,我后來漸漸地明白了,性質(zhì)不一樣。”
“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而你,有故意的成分?!?/p>
涂窈說得緩慢,但一針見血。
胥池依舊啞口無言。
確實,他是故意的。
或者說,他潛意識里始終抱有一絲僥幸的心理,他已經(jīng)頂著徐馳的身份欺騙了她一次。
而這第二層,他希望涂窈聰明到主動發(fā)現(xiàn)他的身份,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輕輕揭過。
他從來都明白這樣不對,可他本能的劣根性,在貪戀著涂窈每一分的寬容。
涂窈認(rèn)真總結(jié):“所以小池,其實現(xiàn)在,我是有一點生氣的?!?/p>
“這是合理的?!?/p>
“你是可以理解的吧。”
胥池全程靜靜地望著她。
……涂小毛,連生氣都會不緊不慢,耐心又客觀地跟他解釋生氣的原因。
他努力壓下喉頭的澀意,彎了彎唇角。
“……是,你說得對,你是可以生氣的,甚至,也可以跟我吵架?!?/p>
涂窈卻搖了搖頭。
“我只跟大胖打過架,單方面懟過馬老師,我不知道跟朋友吵架應(yīng)該怎么吵?!?/p>
澀意越來越濃烈。
胥池輕聲問:“……那你覺得現(xiàn)在可以怎么處理這件事情?”
“我可以獲得你的諒解嗎,需要我做什么?”
“或者,你現(xiàn)在想做什么?”
涂窈沉默了一會兒,轉(zhuǎn)過了頭。
“……那我可以先不說話么?!?/p>
這場沉默一直保持到了半個小時后。
飛機降落在距離程家老宅最近的位置,艙門打開,涂窈埋頭往前走。
走到一半,她還是停了下來。
“小池,再見。”
涂小毛,就算生朋友的氣,也會乖乖地跟朋友說再見。
胥池:“……再見。”
直到涂窈走進夜色中,徹底看不見人影,胥池才慢慢回過身。
淡淡瞥了一眼呆立在一旁的胥白。
“……小叔,不好意思啊?!?/p>
胥白做好了挨一頓臭罵的準(zhǔn)備。
可下一秒,“不是你的問題?!?/p>
胥白猛地抬頭。
胥池收回目光,徑直往前走。
孤零零的清瘦的一道背影,就這樣緩慢地踏上機艙。
胥白一瞬間簡直要熱淚盈眶。
他真該死啊!
他小叔從小到大因為身體原因,一直都是一個人在國外養(yǎng)病,在深山老林里養(yǎng)病,到處養(yǎng)病。
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朋友,居然被他當(dāng)面拆了臺。
而小叔,還難得寬容地沒有罵他!
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胥白擦了擦眼角,感動又自責(zé)。
擦到一半,突然,一陣轟鳴聲傳入耳朵!
胥白下意識抬頭,就看到頭頂,龐大的飛機已經(jīng)起飛到一半。
哦……是飛機啊……
等等……是飛機?。?/p>
“我靠!小叔!小叔!我還在地上呢!”
胥白連連揮手:“小叔!小叔,你把我忘了!”
……
走進老宅,一片燈火通明。
程桑桑悄悄打量了一下涂窈的神色,跟平常沒什么兩樣。
她狀似隨意地問:“涂小毛,你還記得這里嗎??!?/p>
涂窈搖了搖頭:“不記得?!?/p>
語氣聽起來也跟平時一樣。
“哦哦……”程桑桑擺了擺手,“不記得也好?!?/p>
“哦,對了,涂小毛,我大伯去國外參加一個會議,哥哥姐姐們也都在忙,家里除了傭人就只有我們,你一會兒不要怕啊?!?/p>
“知道了。”
“那就好那就好。”
“對了……”
這次還沒說完,涂窈停了下來,無奈道:“桑桑,你不用擔(dān)心,我沒有生你的氣?!?/p>
……事實上,她也不是在生小池的氣。
程桑桑一愣,“那你為什么生氣啊?”
涂窈抿了抿唇,頓了幾秒。
“那批材料目前有進展了嗎?”
程桑桑:……
話題轉(zhuǎn)移得很明顯,但程桑桑有眼色。
兩人來到了程桑桑的房間里。
“上次你家的管家叔叔幫我查出了運輸合同,從合同確定了運輸源頭?!?/p>
涂窈回憶了一下,“立青叔叔說過,這是一家套頭公司,目前已經(jīng)注銷了,還給了你一份公司老板的調(diào)查資料?!?/p>
程桑桑無奈地攤了攤手:“但是你肯定能猜到,那人跑了。”
“注銷前那個老板就把庫存里的幾十噸材料通通銷毀了,調(diào)查團隊說倉庫里都是空的?!?/p>
“不過團隊說,就在昨天確定了他的行蹤?!?/p>
涂窈意外地抬眼:“找到他了?”
“對,在內(nèi)陸北方一個偏遠的山區(qū),目前已經(jīng)派人過去找了?!?/p>
大體上看,只要找到他,理出他跟白初夢之間的聯(lián)系,就能還她一個清白。
“不過這樣一來一回就是三天,得趕在官方通告前把人盤問出來,時間就有點緊了?!?/p>
話落,涂窈眼皮忽然跳了下,靜靜地看著她。
“北方?”
程桑桑說完,也后知后覺地皺了下眉。
“……涂小毛,你覺得有些太順了,也有些巧了。”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