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冊黑色水筆,一張一百塊錢,二十塊零錢,還有一只他送給她的手機。
放在涂窈從仙鶴村一路帶來的小包。
涂朝夕抖著手,一件一件地清點過去。
每一件都泛著藍色的光點,隨著他的觸碰,又慢慢消失。
“這……這些是什么東西?”
看著眼前怪異的情形,程桑桑震驚地捂住嘴。
是什么……
是什么。
到了現(xiàn)在,涂朝夕也明白藏在涂窈身上的到底是怎樣一個存在。
他抬眼,冷冷地看著上空。
“……你一點都不公平?!?/p>
回應(yīng)他的是一片無聲的寂靜。
“你一點都不公平!”
涂朝夕急速地站起身,高聲罵道:“聽到了嗎,你一點都不公平!”
“你憑什么把所有的責任都壓到她身上!她才十八歲!她才十八歲!”
說著像是想起了什么,嗤笑了一聲:“差點忘了,當年她才五歲你就找上了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努力壓住心口拉扯的脹痛。
“你就是看中她心軟,看中她傻,稍微對她好一點,她就眼巴巴地要來保護你,是嗎!”
“可憑什么!”
涂朝夕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憑什么!”
“這樣捉弄我們你很得意是不是!”
“可我寧可當年死在海里!也不需要我的妹妹保護!”
“你聽到了沒!”
空曠的酒店大廳,環(huán)繞著涂朝夕的質(zhì)問。
一旁,程桑桑和胥白雙雙傻在原地。
再遲鈍,這一刻他們也反應(yīng)過來了。
他們最好的朋友似乎是……消失了。
消失在這棟大樓里的人安全之前。
胥白忽然低頭看向手背上已經(jīng)結(jié)痂的一個小傷口。
這些天,每一個醫(yī)生都在感嘆他命大,在這么劇烈的火災(zāi)中,竟然只受了一些輕微的灼傷。
程桑桑抓了抓亂成一團的腦袋,視線怔怔地掃過去。
從瀕臨崩潰的涂朝夕,到臉色蒼白的南柯,最后到不發(fā)一言的林樾。
再看向清晰的壁磚上映出來的她和胥白。
他們這些人,這一路都被白初夢作弄,折騰,一次一次地陷入危險。
而有幸,竟然一次次地化險為夷。
涂小毛……程桑?;靵y的思緒就像抓住了最重要的一條線頭。
她緩緩抬頭,胥白也同時垂下眼。
對視間,都明白了他們的這份幸運來自誰。
天色漸漸暗下來,沒有一個人離開這家酒店。
港城的月亮高高懸掛在天上。
涂朝夕凝視著上空。
滿月過了兩天,已經(jīng)缺了一塊。
“……我還沒給她遷好戶口。”
涂朝夕神色恍惚,喃喃道:“我還沒給她遷好戶口?!?/p>
他忽然想起來,這一趟過來是要給涂窈遷戶口。
來之前,他氣惱涂窈怎么拖了這么久。
可他來了,也沒辦好這件事。
“我該做什么呢?!?/p>
涂小毛不在,他們該做什么呢。
涂朝夕仿佛一瞬之間,失去了往前走的能力。
“在這兒!涂朝夕在這兒!”
突然有幾聲蹩腳的港普響起,程桑桑和胥白轉(zhuǎn)過頭一看。
是聞訊趕來的八卦記者,手里拿著相機,目標明確地跑了進來。
兩人臉色一變,趕緊要去攔。
但遲了。
涂朝夕一個不防備,被團團圍住。
周圍吵鬧的聲音交雜,吵得他腦袋脹痛。
“走開!”
看到他的態(tài)度,記者們顯然更興奮了,準備好的問題一茬一茬地拋了出來。
推搡間,涂朝夕原本就受了傷的右手脫了力,背包突然被甩落在地。
冊子,筆,紙幣,通通撒了出來!
南柯和林樾慌忙去撿。
涂朝夕臉色瞬間難看,終于忍不住,一把抓住最前方的記者,砸掉了他手里的相機!
酒店大廳一秒陷入死寂,又再次哄鬧起來。
“喂!我們都拍著呢,你要打人嗎!”
涂朝夕恍若未聞,死死攥住他衣領(lǐng),眼看就要揍下去!
身后,南柯正要撿起練習冊。
一陣風吹過,冊子一頁一頁地翻開
南柯觸碰到某一頁,忽然,他指尖一頓。
“……哥。”
南柯緩緩開口。
“她留了話?!?/p>
涂朝夕扯住記者衣領(lǐng)的手一僵。
南柯緩慢地觸摸著,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過去。
有眼淚落到空白頁面的一角。
浸透了因為筆畫用力穿透過來的印記。
涂朝夕一把甩開人,撥開人群,拿過冊子。
印記清晰,辨認起來根本不費力。
涂朝夕眼眶通紅,又忽然笑了起來。
涂小毛這個臭屁小孩,這時候也要操心一下。
什么時候都在操心。
可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們這些做哥哥的,哪有一刻讓她放心過。
涂朝夕深吸了一口氣,合攏冊子,他轉(zhuǎn)過身,重新看向人群里的記者。
人高馬大的男人被看得有些心慌。
“你……你想干什么!是你先砸了我的相機,你還真想打人不成!”
他連連后退,一個腳滑,眼看就要摔倒,忽然,涂朝夕一把攙住了他。
記者一愣。
下一秒,就看到他輕聲道:
“是我沖動了?!?/p>
涂朝夕掏出錢包,在記者震驚的目光里,取出所有的現(xiàn)金,又遞過去一張名片。
平心靜氣道:“賠你的相機,不夠的話可以聯(lián)系我工作室?!?/p>
記者完全呆住了。
胥白先反應(yīng)過來,趕緊把人都請了出去。
酒店重新恢復寂靜。
涂朝夕面無表情地掃了一圈,精準地看向?qū)γ妗?/p>
穿著黑色風衣的青年長身玉立,面色微微泛白,明明只隔著幾米的距離,但就像隔離在了一個封閉的世界。
涂朝夕拿過冊子,徑直走過去。
“南柯已經(jīng)猜到了大概,但我還是想跟你確認一遍?!?/p>
“她身上的危險提示到底是什么?!?/p>
胥池緩緩轉(zhuǎn)過頭,唇角干澀,“是進度條。”
“還剩下最后的百分之十。”
涂窈沒敢坦白的,最終還是他一件一件地交代了。
涂朝夕緊緊地盯著他,忍不住嗤笑:“……所以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所以到她離開前,進度條還是不完整?!?/p>
胥池默認了。
涂朝夕只能輕緩地呼吸,才能適應(yīng)心口的鈍痛。
半晌,他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接下來該做什么。
他們的命,他的前途,他的氣運,全部都是涂窈費盡心血換來的。
那他們就好好守著,護著。
涂朝夕重新抬眼,“她也給你留了話?!?/p>
胥池想開口,卻忽然說不出話來。
涂朝夕直接攤開頁面遞給他。
看清后,胥池徹底失語。
一瞬間,那些封閉了一整天的情緒,就這么鋪天蓋地,一股腦地砸向了他,慌得他幾乎站不住。
簡單的兩個字。
只有兩個字。
她沒有時間給他留下一句話。
這一路走來,只要涂小毛一個眼神,他每次都能猜到她想說什么,想做什么。
可這一刻,他毫無思緒。
當涂小毛消失后,他什么都猜不到了。
涂朝夕冷眼看向他。
“難過嗎?難過吧。”
“她害怕不敢說,可為什么你也不說呢?!?/p>
“你的喜歡,就是任由她把自己放置在危險的位置嗎。”
“你是厲害,你是聰明,你是體貼,可結(jié)果呢。”
胥池無聲抬眼。
他能聽出來,涂朝夕的語氣是明顯的遷怒。
可就是這樣的質(zhì)問,問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