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幾句話后劉赤亭才知道,那艘船上下來的人,全被那個老嫗殺光了,故而此時此刻,這島上除了劉赤亭與紫菱兩撥人,再無人跡。
又喝了一口鋏山流霞峰的酒,劉赤亭看了蔡休一眼,后者微微一笑,沖著劉赤亭抱拳:“我去瞧瞧望春草能否留下些種子?!?/p>
說罷,便帶著同行之人,一塊兒走了。
此時劉赤亭才問道:“宋嫣愿意出來了?”
紫菱點(diǎn)了點(diǎn)頭,“愿意的,她打心里也不想就此淪落,可她不知道出來之后去哪兒,更不知道自己能干嘛,所以……”
聽到紫菱這話,劉赤亭一下子明白了。他自嘲一笑,搖頭道:“我只顧著自己想做個好事,卻忘記幫她安排一條退路了,是我考慮不周全,以后會改?!?/p>
先前氣得吐血,現(xiàn)在想來有些可笑。我要去救她,救出來之后呢?
日后行事,斷然不可如此,說到底是我自私了。
紫菱聞言,輕輕走到劉赤亭身邊,呢喃道:“我說這些公子別不高興,說到底公子年紀(jì)小,對有些事情不是太明白。公子有意搭救宋嫣,對她來說公子自然是貴人。可不是所有人遇到貴人都能一改頹勢、否極泰來的。遇到貴人固然難,可大多數(shù)人都是普通人,不是運(yùn)氣不好,是……自己本事不夠。坐忘臺的鴇母已經(jīng)算是宋嫣的貴人了,只要琴棋書畫粗通一樣,就不必轉(zhuǎn)紅倌,可是……可是她學(xué)不會。不是不夠努力,是努力了也沒用,就是學(xué)不會?!?/p>
大多數(shù)人都是普通人……這種事,劉赤亭從未想過。走出山匪窩后,他總覺得有志者事竟成,只要足夠努力,就做得成。
可此刻轉(zhuǎn)念一想,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nóng),就算給他個將軍當(dāng),他能帶好兵嗎?
不說別人,說我自己,若非鄧大哥三年教授,后來修行我怎么那般容易上手?
這些他人嘴里說出來很有道理的話,書上向來沒有。
劉赤亭坐著拱手,“多謝,的確醍醐灌頂了?!?/p>
紫菱一笑,又說道:“我不說虛的,此番公子救下千年春,素月坊與千年春,以后唯公子是從。當(dāng)然,我是有私心的,若不想再發(fā)生這種事,我需要一個靠山,對我而言,公子便是靠山?!?/p>
劉赤亭無奈道:“我算哪門子靠山?況且……望春草,以后種不出來了。”
未曾想此刻探靈豹一步躍出,笑盈盈道:“大老大,此地被那東西侵染數(shù)千年,那個望春草一時半會不會種不了,起碼十年之內(nèi)不受影響。”
紫菱聞言,愣了愣,“只有十年嗎?”
劉赤亭灌下一口酒,沉默許久后,開口道:“你很聰明,到這里應(yīng)該猜得出,那些人不是沖著你千年春來的。那個東西若放在這里,望春草自然能種,但……會給你再次招來禍端。這樣吧,我想想辦法,盡量找個好去處,找個不怕被人惦記的地方,你也不必?fù)?dān)心,趁這十年,想法子多種些嘛!”
紫菱聞言,點(diǎn)了點(diǎn)頭:“公子決定就好?!?/p>
劉赤亭一陣頭大,心說這都什么事兒?怎么就是我決定了,我這不是建議嗎?
此刻紫菱問了句:“不如,先回望丘城?我看那位仙子受傷了,是不是先帶回望丘城修養(yǎng)一番?”
說話時,虞曉雪穿著一身竹青長衫緩步走出,一動步,背后的兩根發(fā)帶止不住地?fù)u晃。
“不必,他要在此破境,之后我們還有別的事情。”
破境?劉赤亭轉(zhuǎn)頭看去,一臉狐疑,“破什么境?”
有別人在,虞曉雪便又是那種生人勿近的模樣。
“不是需要純陽之水么?忘了我是什么人了?”
純陽……弱水?對??!以前怎么沒想到,玉京門圣女弄一兩瓢弱水,那還不容易?
劉赤亭眨了眨眼,一本正經(jīng)道:“多少錢?”
虞曉雪冷眼看去,送出一個滾字。
紫菱噗嗤一樂,打趣道:“怪不得說我連前十都排不上,這位仙子,必然排第一了吧?”
什么排名,虞曉雪早就知道了。此刻聽見紫菱發(fā)問,她淡淡然一句:“人家說我不好看,把我排在第三。”
紫菱愕然,這都才第三?那第一第二……想都不敢想。但我確實(shí)排不到前十了,此時此刻終于是信了。
劉赤亭趕忙擺手,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你還是先回去找人,盡量多開些荒地,物盡其用,能種多少是多少。那樣?xùn)|西被人搶走了,將來不會再有禍?zhǔn)?,好好做生意便是。不過這屋子,我得借用一下?!?/p>
紫菱點(diǎn)了點(diǎn)頭,再次行禮:“公子用便是,紫菱先行告退。”
人走了,虞曉雪才略微有了個笑臉。她走去劉赤亭身邊,抱著膝蓋蹲下,笑道:“都有自己麾下勢力了,不錯嘛!”
劉赤亭呵呵一笑,“別拿這個當(dāng)真,中土有句話,步子大了容易扯著蛋。我連自己都泥菩薩過河,給誰當(dāng)靠山呢?”
虞曉雪也沒多說什么,只是拿出一只白玉瓶,輕聲道:“腎藏精,先天為濁精,周身精元便自此而來。精定,則水氣朝元。事先與你說清楚,人,特別是你們男人。雖然你年紀(jì)小,但也是小男人?!?/p>
劉赤亭臉色一黑,“說事兒,別罵街,誰是小男人?”
虞曉雪撇撇嘴,道:“弱水是天上水,落入人間之后,便是壬水,也是陽水。但弱水不太一樣,總之,要不留下紫菱,否則……”
劉赤亭一把奪過瓶子,搖頭道:“明白了,但是用不著,你也離遠(yuǎn)點(diǎn)?!?/p>
轉(zhuǎn)身進(jìn)屋去,到門口了,劉赤亭突然停步,低聲道:“我與你們想象的,或許不一樣?!?/p>
進(jìn)屋之后,他轉(zhuǎn)身關(guān)好了門。
虞曉雪緩緩起身,微微一嘆。
這下好了,犯了兩條門規(guī),若是被發(fā)現(xiàn),禁足幾十年在所難免了。
見虞曉雪往遠(yuǎn)處走去,探靈豹跳著上前,詢問道:“大大老大真沒事嗎?那可是弱水!能勾起人之本性欲望的?!?/p>
虞曉雪淡然道:“逛個青樓連姑娘手都不摸的人,弱水也沒轍?!?/p>
他對于有些事,簡直正的發(fā)邪。
再是圣女,也是百來歲的人了,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兩人神魂相連,她能感覺到,劉赤亭骨子里抵觸男女之事,也不曉得他這點(diǎn)兒年紀(jì),經(jīng)歷過什么。
其實(shí)知道此事的,除卻胡瀟瀟,也就是莫嘲人了。其余人……都死了。
幾年前的山寨里,一群山匪強(qiáng)行灌酒,在火把微弱亮光之下,強(qiáng)行扒光了小郎中與被抓來的小姑娘的衣裳。所以,第一次遇見胡瀟瀟時,他就說過,若非為了救她,他打死也不愿再脫女子衣裳。
所以一開始的劉赤亭,是不愿喝酒的。
因?yàn)槟鞘撬谝淮蜗刖纫粋€人,可第二天再去,瞧見的就只是冷冰冰的尸體了。
第一個想救的人便是她,可是沒救下。第二個想救的人是徐景芝母子,現(xiàn)在改姓李了。是,救下了,可是老郎中跟鄧大哥因此而死。
其實(shí)胡瀟瀟,是劉赤亭真正意義上救下的人,也無需讓別人為他承擔(dān)代價。
因?yàn)橥?,想拼命去救下一些不該死的人,不知不覺已經(jīng)成了劉赤亭的執(zhí)念。
至于他認(rèn)定了該死的人,他會比誰都冷漠。
將瓶子放在桌上,劉赤亭盤膝而坐,第四種!在此之后,只要再到湯谷尋得扶桑木,就可以著手煉精化炁了。
反觀虞曉雪,風(fēng)雪中有一長椅,她便坐下了。
低頭看了看腳腕,再無清心咒,走路也無鈴鐺聲音,倒是覺得自由了許多。
這趟出門,就這短短一月,她覺得所見所聞比前一百年要真實(shí)許多。就好像從前走在人群之中,她是清冷的一抹白,格格不入。而如今,再入人群,雖然還是清冷,但也沒有那么特立獨(dú)行了。
探靈豹臥在一邊,嘀咕道:“真就一點(diǎn)兒也不擔(dān)心?”
虞曉雪搖了搖頭,“小渾蛋不是那種人,煉化弱水會比你想象中順利很多,該擔(dān)心的是日后煉化扶桑木時?!?/p>
探靈豹哦了一聲,又道:“大大老大,你找龍涎草做什么?能使將死之人不死,卻也不能讓人活啊!強(qiáng)留人在人間,也不過是個活死人。更何況,這東西元洲不會沒有的吧?”
虞曉雪微微一笑,“小東西倒是眼尖,元洲是有,但我不能自元洲取?!?/p>
探靈豹只好說道:“其實(shí)……若是大大老大想救人,接下來去了湯谷,若能尋到扶桑木,其下巖石之中,或有卷柏,也就是……”
虞曉雪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九死還魂草嘛!先以龍涎草留人,后以卷柏回生。但……我只要龍涎草?!?/p>
我不能讓她死,可也不能讓她活過來。
正說話時,后方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虞曉雪轉(zhuǎn)頭看去,卻見一道黑水之氣沖天而起,聲勢浩大!
雖然那道氣息一閃而逝,可虞曉雪還是略微皺起了眉頭。
方才景象,讓她想起了當(dāng)時初入中土,南邊有人牽引熒惑之火!
莫非那時也是他?
她現(xiàn)在是越來越弄不明白劉赤亭了,朝元一境,破開小境界罷了,怎的如此大場面?
而劉赤亭,與在霍山之時如出一轍,又聽見了兩道聲音,一男一女。
“原來是你?我說怎么能憑空出來一個天賦如此嚇人的家伙。帶著天資轉(zhuǎn)世可不容易,就別趟這趟渾水了吧?雖然我并不知情,但也猜得出一二?!?/p>
“前世今生是兩個人,但該做的事情沒變。我不是來與前輩問劍的,前輩下手輕點(diǎn)兒比什么都強(qiáng)?!?/p>
“你這樣容易丟命?!?/p>
“前輩說得委婉了,我鄧除夕天賦太好,所以必死無疑?!?/p>
劉赤亭緩緩睜開眼睛,面色凝重。朝元四層,比想象中更簡單。
可鄧大哥到底想告訴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