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緩慢靠攏,抵近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座三十里見方的寒冰島嶼正以極快速度往東北行進,都趕上尋常海船的速度了。
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現(xiàn)今所見所聞,放在兩年前的劉赤亭身上,打死他都不信。
冰山還能自己跑?
虞曉雪低著頭看了片刻,雙眼略微一瞇,眼中一股子淡藍色光芒一閃而逝。
她神識強度已經(jīng)堪比金丹三層,可仔仔細細查探了一番,還是沒有什么用處。
突然想起昨日劉赤亭能感知到她看不見的東西,于是問道:“你試試,能看到什么不尋常的嗎?”
此時靠得夠近,劉赤亭便仔細感知了一番。
“那座冰山周圍環(huán)伺一股子奇怪但清澈的氣息,好像便是那股子氣息在推著島嶼疾速而行?!?/p>
虞曉雪有些好奇,這小渾蛋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劉赤亭,你說的那股子氣,不是元炁吧?若是元炁我不可能看不出,也不是玄黃氣?!?/p>
她能清晰看見島上每一塊兒寒冰,唯獨沒有察覺到劉赤亭所說的氣。
劉赤亭點了點頭,“不是元炁,就是萬物本身帶的氣,我覺得是氣勢,每個人都不一樣,每根草都不一樣。我這是,學(xué)的衍氣宗感氣法門?!?/p>
虞曉雪恍然大悟,點頭道:“是這樣???那個不是什么感氣法門,叫真衍訣,衍氣宗老祖所創(chuàng),天賦太好的人學(xué)不了,一旦修出元炁就學(xué)不成了?!?/p>
就好像是說,這玩意是給蠢人學(xué)的,聰明人學(xué)不了……
正此時,探靈豹探出腦袋瞧了瞧,嘟囔道:“若按大老大所說,我怎么感覺是冰晶蓮感應(yīng)到了有人要取它蓮子,所以……在跑路。”
劉赤亭眼皮一跳,冰晶蓮?fù)浦鴯u跑?
“它成精了不成?”
虞曉雪翻手取出那枚赤云珠,輕聲道:“未嘗沒有可能,你稍后,我去瞧瞧?!?/p>
說罷,她瞬身而起,化作一道淡藍色光華,幾個呼吸便到了島嶼外圍。
劉赤亭神色古怪,這不是那個綠夭的珠子么?哦對,當(dāng)時遞給虞曉雪,破除綠瘴之后她自己跑了,珠子還在虞曉雪手中。
此刻虞曉雪懸停半空中,一只腳微微踮起,海風(fēng)吹拂而過,白皙小腿依稀可見。赤云珠便懸浮在她右側(cè),紅光陣陣。
她再次散開神識仔細探查島嶼,沿著一座座尖銳冰峰而去,幾經(jīng)曲折,終于在一處被四峰環(huán)抱獨缺東南一口似門戶的山坳之中,尋見了一株透著清澈圣潔之氣的冰晶蓮花。十丈見方的寒潭之中,獨荷葉數(shù)片簇擁著一支冰瓣蓮朵。而在一側(cè),蓮蓬略彎,其上竟有蓮子三十六枚!
瑤池之中的無色圣蓮,也不過各二十八枚蓮子,尋常蓮蓬之上多是十七或十八枚,怎的這冰晶蓮,倒是有個天罡之?dāng)?shù)?
劉赤亭站在船頭靜靜看著,但突然之間,那股子純凈清澈的氣息,有了些許變化。
下一刻,疾速而行的冰島驟然停滯,東北方向被激起數(shù)十丈之高的海浪,那些清澈氣息突然聚集,變作數(shù)條寒冰藤,朝著虞曉雪便甩去。
劉赤亭趕忙大喊:“小心!”
說話時也狂奔而出,雙腳落在半空之時便是罡風(fēng)聚集之處,倒也沒那么快掉下去。
虞曉雪剛想退讓,一根寒藤竟是在她面前憑空出現(xiàn),鞭子似的抽了過來,她微微后仰躲避,卻見幾束炙熱劍光自面前劃過,寒藤立時崩碎。
她沒忍住嘴角一挑,兩側(cè)梨渦深陷。
劉赤亭拔出未名甩出,將其右側(cè)一根寒藤擊退,卻見她笑盈盈的,于是黑著臉喊道:“退回來,笑個鬼,下面!”
虞曉雪聞言,在半空中一個翻身,并指朝下一點,輕盈且仙氣飄飄。
淡藍色元炁與那寒藤相撞,虞曉雪的元炁竟是鉆入寒藤之中,瞬息之間便將其從內(nèi)部瓦解開來。
站穩(wěn)之后,她揮手收回飛舟,探靈豹也一步跳到了劉赤亭頭上。只不過它看了一眼墨玉簪,便躲得遠遠的。
虞曉雪只微微揮手,赤云珠立即散發(fā)一陣紅光,紅光所至,方圓十余丈之內(nèi),寒藤只沾染紅光,便立時崩碎。
她回頭望了一眼,隨口道:“需要牽著孩子嗎?”
劉赤亭報以白眼,虞曉雪不禁一笑,疾速朝前飛去。而劉赤亭腳踩未名,緊隨其后。
探靈豹在劉赤亭頭發(fā)之中,于它此刻而言,頭發(fā)便是一片密林。
它望著不斷涌來又不斷崩碎的寒藤,呢喃一句:“其實它也只是求個安穩(wěn),雖說天材地寶先到先得,但生了靈智的天材地寶,總覺得有些不一樣?!?/p>
劉赤亭聞言,心中微微一怔。
他也瞧見了冒著紅光不斷攻來又不斷崩碎的寒藤,心中莫名有些……奇怪。
探靈豹說得對,若未開靈智,采了也就采了。但看此情形,冰晶蓮已開靈智,也是求活。我們卻是踹門奪子的強盜。
黑梢山那黑蛇,率先攻人,死的再難看劉赤亭也不會有丁點兒不忍。但這冰晶蓮,圣潔純凈,倒是讓他心中一股子罪惡感陡然而生。
片刻之后,虞曉雪率先落在寒潭一側(cè),赤云珠的紅光已經(jīng)籠罩這處寒潭,唯獨當(dāng)間冰瓣蓮朵周遭有個三尺見方的地方,不被紅光侵擾。
虞曉雪回頭望了一眼劉赤亭,她最近笑意越來越多了。
“我去摘,你畢竟不是什么心思純凈之人?!?/p>
說罷便抬起腳,眼看就要落在寒潭之上,劉赤亭突然開口:“等等?!?/p>
虞曉雪轉(zhuǎn)過頭,面露疑惑。
劉赤亭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拉著虞曉雪后退一大截兒,“別,我想……與它聊聊?!?/p>
與它聊……虞曉雪險些被他氣笑了。
“你什么毛???與它聊什么?摘五粒蓮子又不會傷它性命,若無蓮子,你的命又該如何?”
劉赤亭緩步上前,搖頭道:“不知道,或許是失心瘋了??晌胰魹樽约旱拿鼜妸Z他人物,我與李稚元曹源之流,有何區(qū)別?”
走到寒潭之畔,劉赤亭鄭重抱拳,沉聲道:“我知道你聽得見也聽得懂,貿(mào)然闖入此地,不論什么原因都是不對,先與你賠個不是。蓮子我只需五枚,我的靈獸為護我而重傷,須得至陽之物喚醒,我也因為一些緣故即將身死,須得五枚蓮子才能換一處地方的入場資格。我不想強取,你有什么條件可以提,只要我做得到,無論如何也會做?!?/p>
此話一出,冰晶蓮尚無什么動靜,但劉赤亭頭上墨玉簪竟是露出一陣不易察覺的綠色光華,也唯獨探靈豹感覺到了。
虞曉雪還是有些不高興,事事如此,還過不過了?將來遇到什么奇珍異寶,難不成次次要先抱拳,好好談?wù)勗僬f?
她忍不住開口道:“你要這樣,干脆別修行了,回中土當(dāng)個富家翁算了。”
劉赤亭回過頭,正色道:“我知道有點兒可笑,可我總感覺……它在求活?!?/p>
話音剛落,寒潭正中,轟然一聲,赤云珠當(dāng)場被冰封,紅光瞬間消散。
虞曉雪面色一沉,瞬身上前一把抓住劉赤亭,本想拉他后退,可他一動不動。
劉赤亭指著冰晶蓮,臉皮抽搐:“別,你瞧?!?/p>
虞曉雪這才發(fā)現(xiàn),蓮花瓣上有個拇指大小的儒衫小人兒,雙手托在腦后躺著,左腿架在右腿上,腳尖兒一挑一挑。
她還未張嘴,小人兒先說話了,聲音稚嫩,五六歲的孩子似的,但語氣……老氣橫秋。
“怪哉!怪哉!漂亮小姐姐心思純凈,故而可以不受影響。喂,那個背劍的,你明明被迷了心智,怎么起的不是貪心,反倒要與我談?wù)劻耍俊?/p>
迷了心智?劉赤亭恍然大悟,卻并未覺得被迷了什么。方才聽見探靈豹言語,又見寒藤拼命沖來,沒來由想起前年南山之上,被李稚元童趣追殺,自己不也一樣拼命求活?
劉赤亭再次抱拳:“那可以談?wù)剢幔俊?/p>
儒衫小人兒一個翻身站起來,坐在蓮花瓣邊緣,晃蕩雙腿。
“咦?你有蠻人血脈?”
又是蠻人,劉赤亭心說你干脆叫我蠻子算了。
但小人兒說罷,寒潭周遭的冰峰竟是開始融化,不多一會兒,冰雪消融殆盡,劉赤亭回頭一看,眉頭立時皺起。
少說上百具尸骸,肉身不腐、形態(tài)各異,但都是笑著的。
疑惑之時,又聽見那道稚嫩人聲。
“你但凡起了搶奪心思,跟他們一個下場。”
劉赤亭倒吸一口涼氣,卻又有些疑惑,“不是說冰晶蓮算不上什么至寶么?為何這么多人來?。俊?/p>
小人兒一瞪眼,跳起來喊道:“什么?我堂堂圣蓮,不算什么至寶?說這話的人眼睛長屁股上了吧?”
話鋒一轉(zhuǎn),“廢話少說,看在你即便被迷心智也沒起搶奪心思的份兒上,我可以與你做個交易。你認我為主,日后做我奴仆,我賞你五枚蓮子?!?/p>
虞曉雪冷冷一笑,嗖一聲掠過寒潭,伸出兩只手指頭捻起小人兒。
“做你奴仆?還圣蓮?我忍你很久了,別蹬鼻子上臉??!當(dāng)我眼睛白長的?”
劉赤亭一愣,眼前一個恍惚,卻突然發(fā)現(xiàn),周遭還是冰峰,哪里有什么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