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冬玉之所以被送到長北鎮(zhèn)來，做又臟又累的掃灑苦役，不就是因?yàn)椋低颠M(jìn)入庫房，想偷主家的銀子。她干的好事，被大小姐發(fā)現(xiàn)并當(dāng)場捉住，按律需杖五十。要不是因?yàn)樗櫦倚≈髯觽兊年P(guān)系，還有靈秀后來的求情，令大小姐動了惻隱之心，不然又豈會輕易放過她？雖說大小姐提出來，讓她可以拿出五兩銀子，便給自己贖身的條件?？蓪τ谝粋€日常只負(fù)責(zé)掃灑的最末等丫鬟來說，存夠五兩銀子哪里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且不論她每個月的月例，只有六十文錢，根本存不下來。就算她每年一文錢也不花，全都存起來打算贖身用。五年加在一起，也攢不出五兩銀子。剛才后廚的這位李婆子，跟余冬玉的情況又有不同，她可是實(shí)實(shí)在在已經(jīng)把東西偷到手里了。按照律法，她這樣偷盜不足一兩的行為，需杖六十。六十大板??！打在那樣一位老婆子的身上，豈不是老命都要丟了？！而且像她這樣被主偷盜的奴婢，杖六十之后被主家發(fā)賣，更是常有的事。不得不說，這個李婆子實(shí)在膽大包天，做出這等事來，也不怕老命不保。只這么想一想，紫蘇就覺得心里一陣膽寒，渾身更是哪兒哪兒都疼。借她一萬個膽子，她也是不敢偷盜主家東西的。想到剛剛那個婆子的年紀(jì)，紫蘇的心里不禁有些猶豫。那可是一條人命?。∽咸K對于這座大宅子的熟悉程度，甚至比在這里后廚當(dāng)差的李婆子，還要了解得多。她七拐八繞的，很快便抄小路，回了前廳來到干娘的身邊?！案赡镂覀儭弊咸K看著哭得一抽一抽的干娘，想到無法無天，偷偷拿食材出去換銀子的李婆子，不禁欲言又止。肖嬤嬤還在不住地小聲念叨著，追憶當(dāng)年和徐夫人在一起時(shí)，遭遇的一些或美好、或難過的往事，根本沒有在意紫蘇的來去?！案赡铩毙」媚锢⌒邒叩囊滦?，用力地晃了晃，總算是把她拉回到現(xiàn)實(shí)世界中來。“紫蘇?。∧镏皇翘珎牧?，夫人是多好的一個人啊！”“只可惜”想到這里，肖嬤嬤抬手抹了把眼淚，又了下擤鼻涕。她抬起哭得紅腫的眼睛，看向一臉焦急的干閨女，面上露出一絲疑惑。“你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難不成余冬玉到了這里之后不老實(shí)？又想鬧出什么幺蛾子來？”肖嬤嬤騰地一下坐直身子，滿面的怒容。要不是送這個小妞子來長北鎮(zhèn)，她們母女原本可以在余家村的顧家，過著安逸又自在的生活。哪里需要跑到這么一個空空的大宅子里，接手什么后廚的差事？雖說，她被大小姐派過來，當(dāng)個管事嬤嬤?？此剖种械臋?quán)利和銀錢，都比之前在余家村顧家時(shí)大得多?？傻搅怂@個年紀(jì)，只圖一個安穩(wěn)與安定的生活。再不想?yún)⑴c到宅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里去了。“不是的干娘！是”紫蘇一臉為難，跺了跺腳，湊到肖嬤嬤的耳邊一陣低語。肖嬤嬤緊緊地皺著眉頭，臉色越來越難看。她能想象得到，宅子里沒有正經(jīng)管事，也沒有主子在這里住，或許會變得有些亂。卻沒想到，居然亂到這種地步。廚房里干活的婆子，都敢把食材偷出去，低價(jià)賣給旁人?！澳闶钦f她把肉賣給了隔壁巷子里的宋婆子？”肖嬤嬤眉頭一挑，心下微動。她跟在夫人的身邊二十余年，之前夫人還掌管著宅子里的大小事務(wù)。她這個在夫人身邊的貼身嬤嬤，自然也很是風(fēng)光。在隔壁巷子那家富戶當(dāng)差的宋婆子，算起來是她的老熟人了。想不到這些年過去，她雖說早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日的輝煌。那個宋婆子，居然也沒有什么長進(jìn)。還在從徐府這些下人們的手里，淘些各種各樣的東西，如今更是連后廚的食材都看上了?！笆前?！干娘！后廚的李婆子真是大膽，居然敢偷偷摸摸的做出這種事情來?！薄澳f我們該怎么辦呀，我都聽您的?！弊咸K手足無措看向干娘，這件事她們到底要不要對大小姐稟報(bào)??？其實(shí)嚴(yán)格說起來，李婆子賣出去的肉和其他食材，都是原來徐府的東西。直到昨天，大小姐正式接管這里，那個李婆子才算得上是顧府的人。說來說去，她其實(shí)只要從今往后，能安分守己的。之前做的那些勾當(dāng)，從此再也不犯，她和干娘甚至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什么。肖嬤嬤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挺直腰桿，又掏出帕子將臉上的淚水擦干?！白撸≡蹅儍蓚€去后廚，好好會一會這位李婆子?！薄澳沩槺阍偃グ呀苁乱黄鸾猩??！薄拔业挂煤每匆豢?，這位李婆子到底有幾斤幾兩，有多大的膽子。居然敢做出這種背主的事情來！”她的眼睛雖然還有些紅腫，可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氣勢，像是完全變了一個模樣。紫蘇下意識地挺起胸膛，眼神閃亮的看著她的干娘。這才對嘛！這才像是她印象中所熟悉的那個大管事——（吳嬤嬤）。幾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一刻不停的趕到灶屋，正好已經(jīng)到了做午飯的時(shí)間。李婆子憋著一肚子氣，等了許久，也不見新主子派來的母女，前來跟自己交接。只能無可奈何地撅著個嘴，一臉怨氣的開始準(zhǔn)備午飯。她照例習(xí)慣性地炒著菜，隨手添出一小碗來，又朝鍋里“哼哈”了一幾下，吐了幾口亮晶晶的唾液。看著她制造出來的好東西，跟鍋里的菜肴混為一體。李婆子這才心滿意足的將炒好的菜，盛到一旁的大海碗里。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覺得自己的這個做法，有什么不對。誰讓那些人欺負(fù)她一個孤婆子？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嘗嘗她的口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