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這話，不算客氣，甚至有點難聽，和之前的噓寒問暖體貼關(guān)懷有了鮮明反差。

　　但聽在趙玄機耳朵里，卻并不覺得刺耳。

　　以趙玄機的涵養(yǎng)城府，他能聽得懂這話對比之前的那些話，更真了一些，說的就是他的實際情況。

　　既然是事實，那么就談不上什么難聽不難聽。

　　不管是李辰的身份還是趙玄機的地位，都注定了他們想要聽真話，難上加難。

　　到了頭來，竟還是從政治死對頭嘴里能輕易地聽見幾句人間真實。

　　趙玄機笑道：“大抵是早年對子女過于刻薄，到了晚年落得如此下場，也算是有得必有失，因果循環(huán)的報應(yīng)，應(yīng)當(dāng)承受?！?br>
　　李辰依然在烤火，橙紅色的炭火照應(yīng)得他的臉也染上了一層光暈，恍恍惚惚有些看不清真實的表情。

　　他抬起頭來，對趙玄機笑道：“有得有失，這是每個人都躲不過去的天理昭昭，只是盈虧衡量，個人滋味盡皆不同?！?br>
　　“本宮曾聽聞江湖有俠客，為修煉絕世武功問鼎武林至尊之位，自宮明志，落得個妻離子散的下場，到了晚年驚覺一生早已誤入歧途，所謂武林至尊的虛名終究抵不過子孫繞膝，白首到老的尋常安樂，于是心灰意冷，隱居山林再不問江湖事?！?br>
　　“本宮也曾聽聞民間有士子，寒窗苦讀數(shù)十載，家道貧困無以為繼，發(fā)妻賣身青樓以供讀書，后終得金榜題名，卻再也無法面對皮肉松散的發(fā)妻，最終拋妻而去，在仕途之中混的如魚得水?！?br>
　　“這兩者主人公都是立志堅定者，都有得，也都有失，以省令之見，孰盈孰虧？”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因為不管怎么說，都是錯。

　　趙玄機裹著李辰的大氅躺在搖椅上，呵呵笑了起來，道：“殿下刁難人了?！?br>
　　李辰微笑道：“這可不是刁難，只是有所思有所悟，卻難解難關(guān)，向省令求教來了?！?br>
　　趙玄機道：“老臣的經(jīng)驗，又如何能盡合殿下？若是以老夫之間，兩者皆虧，前者憨莽而后者自私，走的都不是堂皇大道?！?br>
　　“怎么算是堂皇大道？”李辰又問。

　　趙玄機答道：“江湖代有才人出，那武林至尊位，古往今來當(dāng)?shù)玫哪切┯⑿酆脻h，有幾個是靠自宮摘來的？他卻要自宮，這是能力不足?！?br>
　　“君子安身立命，安身在前而立命在后，于己不能果腹溫飽，于家不能護妻蔭子，只是一味貪圖功名，這般心性，便是當(dāng)了官，也未必是能為民請命的好官，也走不長遠(yuǎn)?！?br>
　　不是好官走不遠(yuǎn)。

　　這話從趙玄機嘴里說出來，乍一聽似乎有些好笑。

　　但李辰卻笑不出來。

　　他很清楚，包括趙玄機在內(nèi)，這朝堂上全是蠅營狗茍拉幫結(jié)派的政治官僚，但論能力，他們也同樣是大秦帝國的支柱。

　　一個官好不好，是沒有定性的。

　　一個官很貪，卻能為民辦幾件實事。

　　一個官很清廉，卻無法為民辦任何實事。

　　這兩個，哪個是好官？

　　第一個未必，第二個肯定不是。

　　官的本質(zhì)，是幫助朝廷管理民生、民政，讓百姓過上更好生活的，不能辦事的官，和泥塑有什么區(qū)別？

　　所以李辰知道，從某種意義上，趙玄機這種，真的能算是一個······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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