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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落日余燼

  落日鎮(zhèn)。

  烏云蓋頂,鵝毛般的大雪說下就下。

  萬人坑內(nèi),那一具具被抽干了氣血的尸體,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秋雪。

  山谷中,大胖龍憤怒至極的吼聲,在久久回蕩著。

  他身軀周遭,紫氣極盡升騰,儼然已經(jīng)進(jìn)入了一個從未有過的狀態(tài)。

  若是從前,大胖龍見到這幅景象,或許也會怒發(fā)沖冠,或許也會血濺五步,但絕不可能像今日這般失態(tài)。

  自離開不老山秘境后,他的性格似乎有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尸山血海堆出來的立國之本;五代人同墳換來的皇族鼎盛!而你們,還給功勛之將的是什么?是卸磨殺驢,是像棋子一樣的把玩。永世不得超生?今天老子就遂了你的愿!”

  一道喊聲,自南方炸響。

  “轟隆隆!”

  緊跟著,萬馬塌地的聲音,如雷霆一般襲來。

  一面面旌旗,在落日鎮(zhèn)的長街之戰(zhàn),迎風(fēng)而展,上書只一個大字——巴!

  領(lǐng)頭一金甲將領(lǐng),早已頭發(fā)花白,年過半百,但他脊梁挺的筆直,右手攥著一桿長槍,大吼道:“南疆皇族欠老子的,今天必要血戰(zhàn)血償!萬軍于谷口列陣,隨本將在這嶺南三府,最后……在沖一陣!”

  夕陽殘血,這位老將迎來了人生中最后一次披掛上陣。

  干涸的湖泊旁邊,李彥雙耳極速抖動,咬牙道:“他瑪?shù)拢狇R蹄聲,至少兩萬兵馬!”

  莫有錢聽到這話,目光睿智的接了一句:“這是……我們的援軍來了?!”

  許棒子聽到這話,差點(diǎn)沒背過氣去:“臥槽,你什么腦子啊?他要幫助二皇子永世不得超生,你沒聽見啊!”

  “那是敵人?”

  莫有錢瞬間呼喚出了專屬法寶。

  “南疆定是有大將反了?!比我擦⒓磦饕艚o眾人:“諸位,準(zhǔn)備血戰(zhàn)!”

  “瑪?shù)?,老子就真幾把服了。自從跟你相遇之后,聽到最多的倆字就是血戰(zhàn)?!崩顝┧查g運(yùn)轉(zhuǎn)體內(nèi)星源,立即沖著四童子傳音:“山上那傻逼要屠龍奪運(yùn)。你們四個,一會拿出看家的本事,護(hù)住懷王?!?/p>

  “踏踏!”

  戰(zhàn)馬穿過落日鎮(zhèn)長街,那老將手持鋼槍,雙眼死死盯著大胖龍吼道:“南疆的兵殺南疆的人!今日之景,何其諷刺?。∥业娜视H王,這就是你們爺兒幾個下的臭棋嘛?”

  “刷!”

  大胖龍猛然回頭,雙瞳急劇收縮,可臉色卻瞬間冷靜了下來。

  ……

  嶺南府,南門。

  城墻內(nèi)的輜重房內(nèi),吳胖子與七位義子都打扮成了普通百姓的模樣,此刻正站在燈火陰暗處,默不作聲。

  不遠(yuǎn)處,爛阿三正與一位運(yùn)糧官,以及兩名兵丁交流。

  他們一行九人是在半炷香之前,才趕到此地的,目的也很簡單,那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出成。

  不過,目前官兵已經(jīng)將嶺南府封城,四個城門皆不能出,所以只能靠著爛阿三來疏通關(guān)系。

  其實,吳胖子和他的義子們,此刻是可以藏在城中,靜等風(fēng)波過去再走的,因為他這趟回來,除了爛阿三外,是誰都沒有見的,也沒人知道他們在此。

  不過,吳胖子聽完了爛阿三的難處后,又見官兵突然封城,這立馬就意識到不對了。

  他知道觀風(fēng)手下的彭和尚,先前逃向了嶺南府,且還有大量神通者在這邊匯聚;而巴烏又突然被罷官,其親屬將領(lǐng)又在大量購買暗器法寶……這一系列的行為,都在很清晰的指向了一件事兒。

  那就是……巴烏要反!

  可反誰呢?

  二皇子入了江湖,且身邊還有懷王等人,那巴烏搞出這么大陣仗,肯定不為了兩個小角色???

  結(jié)果不言而喻,懷王和二皇子,此刻必有大難。

  尤其是在嶺南府封城之后,那巴烏的舉動就已經(jīng)近乎于明牌了,他不管要干什么,那肯定都是要速戰(zhàn)速決的。

  所以,吳胖子立即下了決定,不論如何都要盡快出城,并將這消息送出去。

  他本就不是一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心里有了決斷,便立馬就付出了行動。

  爛阿三在這個地方那是頗有些能量的,自然也認(rèn)識官府的人,所以讓他疏通關(guān)系,是目前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法子。

  燈火昏暗的輜重房內(nèi),那領(lǐng)頭的運(yùn)糧官,用陰郁的雙眸瞧著爛阿三:“現(xiàn)在走,難啊?!?/p>

  “我得好哥哥,要是不難,兄弟能找你嗎?”爛阿三多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將裝著兩萬星源的袋子遞給了對方,并輕聲道:“幫幫忙,我們一行就九個人?!?/p>

  運(yùn)糧官個子不高,但身材很壯,他瞧著裝有星源的袋子,只略微停頓了一下,便又扭頭看向了吳胖子:“那幾位是什么人???”

  “幾個跑馬,府城中有案子,不方便留在這兒?!睜€阿三笑著回道:“您幫幫忙?!?/p>

  運(yùn)糧官目光銳利的瞧著吳胖子,而后者也在打量著他。

  二人對視,吳胖子的右手食指,無意識的輕抬了一下。

  隨后,他皺起眉頭,像是在閃躲對方的目光,只微微側(cè)過了臉。

  運(yùn)糧官收回目光,伸手拿起錢袋子,笑道:“你客氣了?!?/p>

  “麻煩了,兄弟?!?/p>

  “在這兒等一會吧,城中有大事兒發(fā)生,我得回去拿通令,親自送你們出去?!边\(yùn)糧官拎著袋子,輕聲叮囑道:“莫要亂跑,就在這兒等著……!”

  “好,好。”爛阿三笑著,連連點(diǎn)頭。

  話音落,運(yùn)糧官轉(zhuǎn)身走向門外,沖著一名兵丁說道:“你留在這兒等著,照看他們一下?!?/p>

  “是,大人?!?/p>

  說話時,那運(yùn)糧官再次看了一眼吳胖子,二人也再次短暫對視。

  只一個眼神,只短短不到兩息的對視……吳胖子卻突然邁步了,笑著喊道:“兄弟!”

  運(yùn)糧官停下腳步,背手問道:“何事?”

  “呵呵,也沒什么,俺就是想問問,在加點(diǎn)錢,還不能在帶上兩個人。我有一個姘頭,她弟弟在城中也不便久留……!”吳胖子邁步上前,右手稍稍背在后面,輕輕勾動了一下手指。

  “九個都難帶,還要在加倆?”運(yùn)糧官皺起了眉頭。

  “咕嚕嚕!”

  就在這時,貓頭鷹突然抬起雙手,呼出三滴粘稠的液體,猛然射向了運(yùn)糧官和兩位兵丁。

  “啪啪啪……!”

  三人措不及防,被三滴液體糊在了臉上。

  緊跟著,那三滴液體在沾染上臉皮之后,便瞬間如水波一般蕩開,與爛肉無異的將三人的整張臉都糊死了,且緩慢滲入進(jìn)了口腔,鼻孔,甚至是耳道……

  “嗚嗚!”

  三人一邊在嘴里猛扣,一邊想要呼喚。

  “噗噗噗!”

  冠毛犬身影如鬼魅一般上前,手持兩把短刀,一息內(nèi)便抹了三人的脖頸。

  鮮血頃刻間噴紅了地面,那貓頭鷹輕輕一勾右手,三滴液體便飛入指尖,消失不見。

  吳胖子邁步,皺眉擺手:“補(bǔ)刀!”

  “噗噗!”

  其余幾位義子立即上前,無聲的對著三具死不瞑目的尸體,直接割頭,斷手,砍腳……

  爛阿三站在原地,懵逼異常。

  他半面身子上全是血跡,拔高調(diào)門道:“爺,錢都給了,為何如此啊?!”

  “直覺?!眳桥肿与p眼飛快的打量著四周,見到屋內(nèi)有些鎧甲和兵刃:“他想出賣我們。”

  “不……不是,你這弄死了,不是沒有回頭路了嘛?在找人都不好找了?!睜€阿三擦著臉上的血,語氣顫抖的強(qiáng)調(diào)了一句。

  吳胖子邁步走向鎧甲,頭也不回的說道:“阿三,能送我到這兒,你已夠義氣了。剩下的事兒,老子不牽連你,你走吧,今日就當(dāng)沒見過?!?/p>

  其余幾位義子都沒有說話,只圍著三具尸體翻找。

  爛阿三站在原地,仔細(xì)斟酌了半晌,才抱拳道:“吳爺,小弟還有一家老小……恕不能奉陪,您一路順?biāo)??!?/p>

  “要是能活著,此事我必有重謝。”

  “您客氣。”爛阿三抱拳后,轉(zhuǎn)身便推門離開。

  貓頭鷹抬頭:“父親,爛阿三就是一掮客,江湖騙子……他若出賣我們,那豈不是要萬劫不復(fù)?”

  吳胖子拿起一副鎧甲,語氣非常武斷的回道:“他不會,也不敢?!?/p>

  貓頭鷹一聽這話,根本沒在多問,只瞬間踏實了下來。

  冠毛犬撓了撓鼻子,站起身罵罵咧咧道:“當(dāng)初若沒有父親搭救,哪有他今天的腰纏萬貫?此番遇了難,這王八蛋跑的比兔子還快!真乃小人一個?!?/p>

  “話不能這么講?!眳桥肿右贿叴┲z甲,一邊目光淡然的回道:“生死大難前,他能送我等走到這兒,那便已是重情之人了。在要求甚多,那反而是我等不義。”

  “父親,這有一道令牌?!必堫^鷹起身喊了一句。

  吳胖子擺手道:“拿來,我看看?!?/p>

  貓頭鷹雙手奉上,吳胖子只粗略看了兩眼:“糧草營的通令,真乃天助我也!爾等換上鎧甲,咱們這便走!”

  “若是通令失效了呢?”老六張嘴詢問。

  “呵?!?/p>

  冠毛犬淡淡的回道:“這也要問,你第一天跟隨父親???若是失效,那便沖關(guān)殺出;若是殺不出,我等先死,父親后死?!?/p>

  “爽快?!?/p>

  吳胖子穿好鎧甲,站起身道:“速速穿好鎧甲,拿上兵刃,說話就走。”

  七人聞言,立即無聲的穿著鎧甲,尋著長兵。

  不知為何,自吳胖子暗示義子殺人后,這八位的氣質(zhì)就全都變了,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冷冽的亡命氣息,不但話少,而且從未有一人出言質(zhì)疑或是反對。

  更沒有人去詢問,為何要幫懷王送信,為何要替懷王玩命,只吳胖子說什么,大家就做什么。

  不多時,眾人穿上鎧甲,拿上兵刃,儼然是一副官兵的打扮了。

  “吱嘎!”

  就在八人要走之時,房門突然被推開,先前走掉的爛阿三,竟然又折返了回來。

  吳胖子看到他愣了一下:“怎又回來了?”

  爛阿三眨了眨眼睛,話語簡潔:“您救過我?!?/p>

  “我們是沖關(guān)拼命,成了還好,利益頗大;可若敗了,或恐家中之人也要遭受牽連。”吳胖子皺眉回道。

  爛阿三丑陋的臉頰,在燈火下顯得非常平靜。

  他穿著一襲布衣,突然緩緩抬手,說了一句南疆豪杰入上門時的話:“為眾家哥弟,不計生死,乃江湖人第一大義!錢財我賺夠了,家中之人也不在此地。”

  “吳爺,一條命而已,小弟陪你!”

  “走!”

  吳胖子揮手道:“沖關(guān)!”

  ……

  一刻鐘后,九匹高頭大馬,自城中長街上奔襲,儼然已經(jīng)靠近了城關(guān)大門。

  吳胖子穿著鎧甲,一手持著長槍,一手舉著通令,沖在八人之前,沖著門口的兵丁大吼道:“運(yùn)量大營——百戶徐朗在此,奉將命,去方山取糧食。爾等速速開門!!”

  城門樓上,一位千戶猛然坐起,向城樓下觀望:“你把通令舉在高一些?!?/p>

  “你他娘看清楚了,這是不是運(yùn)糧大營的通令!!”吳胖子故意怒吼道:“戰(zhàn)事以起,糧草乃重中之重。耽誤了大事兒,你是要被砍頭的。”

  千戶乃二品,視力極好,一眼便認(rèn)出了運(yùn)量大營的通令,隨即擺手道:“開門放行?!?/p>

  “您不下去查看一下嗎?”旁邊的人問。

  “查看個屁,他們是巴烏將軍外甥的人。”千戶彎腰落座,淡淡道:“今夜,只干好自己的事兒?!?/p>

  “是!”

  話音落,城頭上令旗飄飛。

  “吱嘎!”

  城門徐徐敞開,吳胖子等一行九人,策馬離去。

  ……

  狂奔兩里后。

  吳胖子回頭觀望時,突然見到城關(guān)之上有人大吼道:“攔住,攔住剛才同行的那九人!點(diǎn)烽煙報信!輜重房內(nèi)死人了,快!”

  “咚咚!”

  喊聲剛起,城頭上的戰(zhàn)鼓便響了起來。

  “呼啦啦!”

  不多時,數(shù)百名騎兵,在一名千位的帶領(lǐng)下追了出來。

  “莫要耽擱時間,快走!”

  吳胖子大吼一聲,猛猛甩著鞭子抽著馬臀。

  雙方你追我趕,肆意的疾馳在官道之上,一晃就跑過了五六里路。

  就在這時,前路兩里處,突然馬蹄聲驟響,且有密密麻麻的火把晃動之光。

  “吁!”

  吳胖子勒住韁繩,坐在馬背上向前凝望,卻見到左右兩側(cè)的岔路上,各有一大隊騎兵奔襲而來,且有人提前進(jìn)入了密林中封路。

  他看到這一幕后,臉色依舊平靜,只抬手呼喚出一把黑色長刀,迎風(fēng)而立道:“至少有三百騎兵?!?/p>

  左右兩側(cè),七位義子全都呼喚出了本命法寶。

  爛阿三從腰間拽下酒葫蘆,朗聲道:“他娘的,這城中的舒坦日子過久了,都忘記怎么搏命了?!?/p>

  月色下,吳胖子扭頭看向眾人,話語簡潔道:“諸位。爾等與我,死雖可同死,但這話要講明白。自我?guī)椭鷳淹跣值苓\(yùn)作買地一事開始,我這碭山之匪,便已有了立場。其一,江湖兒女,一諾千金重,即有立場,他不負(fù)我,我絕不背叛。其二,朝堂斗爭,一利千金重,若看事看人,懷王兄弟得人皇氣運(yùn),且有皇上和朝廷支持,身旁更是有二皇子相隨……那我此番搏命報信,是為義,也為前程!”

  “諸位孩兒,愿搏明日榮榮華富貴者,與我死戰(zhàn)!”

  “諸位袍澤,義子當(dāng)頭者,請助我殺出重圍!!”

  “刷!”

  月光下,長刀晃動,寒氣逼人。

  吳胖子只扔下一句后,便持刀拍馬,直直殺向密林之中:“亂賊叛軍,你吳爺爺今晚要么死在這兒,要么趟出一條血路!”

  “殺!”

  身后,八馬奔襲而走,無一人掉隊,且只有緊緊跟隨吳胖子的長刀與兵刃。

  片刻后,密林中火光沖天,九人血戰(zhàn),一路沖殺不退。

  草地上,浮尸遍地,血色映著刀光劍影……似乎又重新說起了,這滾燙熱烈的邊塞江湖。

  ……

  一刻鐘后。

  一百余名兵丁,盡數(shù)埋在樹林之中。

  六匹快馬,自南側(cè)密林沖出,狂奔在鄉(xiāng)間小路之上,一路趕往千里綠營總舵所在的眉山縣。

  馬背上,吳胖子全身都是刀砍斧剁的外傷,他如一個血葫蘆般的趴在馬上,喘息著說道:“……貓頭鷹,放信給總舵,快……!”

  旁邊,一陣哭聲泛起,冠毛犬嚎啕著回道:“父……父親,貓頭鷹……在林間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