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周敏是抹著眼淚走的。

我雖然心狠，但還不至于讓親媽大半夜一個人走，所以開車把她送了回去。

她們已經(jīng)退掉了城郊的房子，現(xiàn)在租住在距離江氏不遠的小居民樓，價格貴了一倍不止，大概是為了通勤方便。

反正蘇靈已經(jīng)工作，經(jīng)濟壓力應該減輕了不少，我沒有多問。

從樓下看，屋里黑著燈，蘇靈顯然沒有回來。

周敏眼中閃過明顯的失望。

我沒說話，按下中控鎖，等她下車。

周敏解開安全帶，猶豫了下，轉(zhuǎn)過頭對我道。

“笙笙……”

“如果還想求情就免開尊口吧。”

折騰一晚我已經(jīng)累極，只想回家倒頭就睡，再也不想跟她多說一句。

周敏咬咬下唇，像是鼓足勇氣。

“靈靈如果認祖歸宗回余家的話，你愿意認回我這個親媽嗎？”

我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跟社會脫節(jié)的關系，她怎么能夠在公然維護蘇靈之后，還能對我問出口這個問題呢？

但我說不出太決絕的話，隨口敷衍道。

“再說吧?！?/p>

周敏深深嘆口氣，下車了。

我目送她走進樓道之后，才開車掉頭回家。

睡下沒有幾個小時，便被手機震動吵醒，強撐著抓過來看了眼屏幕。

赫然顯示是我爸。

手動滑開接聽，就聽那邊帶著隱忍怒氣的聲音傳過來。

“你還是走了起訴流程，是嗎？”

一大早腦子混沌不太清醒，這才想起昨天從醫(yī)院出來之后，我確實聯(lián)絡了熟人，準備立案起訴。

但立案之后至少也得七個工作日才能把傳票送到蘇靈手里吧？

24小時都沒到，法院應該還沒來得及受理？

“立案了？有嗎？”我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顯得清明些。

那邊冷笑一聲。

“余家也有律師團，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p>

這確實，余家旗下的公司常年跟北市頂尖紅圈律所合作，提前知道這點消息，并不算什么新鮮事。

既然知道了還給我打電話干嘛？

確認一下嗎？

“哦?！?/p>

我敷衍了一句，翻個身又躺回到柔軟的被子里。

冬天真是好適合睡懶覺啊。

“你現(xiàn)在立刻回家一趟。”

“哪個家？”我沒有頂嘴的意思，但落在對面耳朵里卻是戳了人家的肺管子。

對面果然炸了，就聽他甕聲甕氣道。

“你翅膀是不是硬了，現(xiàn)在連家都不認了？”

“是你們先放棄我的吧？”相較于他的強忍怒火，我的語氣顯得愈發(fā)心平氣和，“昨天在醫(yī)院不是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叫我回去無非也是給彼此添堵，何必呢？”

我爸在那邊像是砸了什么東西。

緊接著，我媽把電話接過來了，她嗓子明顯有幾分沙啞，估計昨晚跟蘇靈徹夜長談，哭了不少回。

“笙笙，就別惹你爸生氣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說開的呢？”

那邊頓了頓，又道。

“媽媽理解，家里突然多了個姐妹，是挺難接受的事情。可你看周家，子熙和媛媛不是相處很好嗎？”

老實說，我對著我媽其實沒有那么大怨氣，所以盡可能挑一些不戳她肺管子的話。

“確實不錯，因為是同父同母，而且家里一碗水盡量端平了吧？”

我媽嘆了口氣。

“我跟你爸也討論了一下，可能我們對靈靈覺得有所虧欠，昨天才會忽略了你的感受。媽媽跟你道歉，你先把案子撤掉，家丑別外揚?！?/p>

果不其然，前半句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就是為了后半句這個目的。

這一刻，我忽然比她還想嘆氣。

見我不語，電話那邊又換了人，我爸一副施恩的口氣。

“這樣，你先回家，咱們慢慢商量?！?/p>

熟悉的詭異感爬上心頭。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前世也是這樣一通電話，我爸在電話里和顏悅色說約我吃個飯，好好談談，結(jié)果我興高采烈去了。

第二天開那輛車去民政局的時候，路上就出了事。

雖然迄今為止我沒有半點證據(jù)證明是誰動了手腳，但顯而易見，余家人的嫌疑最大。

以我爸當時的狀況，并不是做不出來這件事的。

眼下又是相同的局，藏在背后那人還會再來一次嗎？

那邊見我半晌不出聲，又催促道。

“現(xiàn)在已經(jīng)連回個家都不愿意了嗎？”

回！

這個家我自然是要回的，但這次我得做好萬全準備。

“我中午回去?！?/p>

那邊應該是開著免提，我媽聞言立刻高興道。

“那我讓阿姨多做幾個你愛吃的菜。”

我心底輕笑了下，這么一場鴻門宴，就是安排山珍海味我也吃不下。

“對了，轉(zhuǎn)告蘇靈一聲，她夜不歸宿，她養(yǎng)母很擔心，之前找到我這里來了?！?/p>

說畢不等對面有所反應，迅速掛斷了電話。

反正主要是為了給她們添堵，達到目的見好就收。

手機里有江逸的幾個未接來電，我沒理會。

他給我發(fā)了條微信，說今天奶奶請吃飯，讓我晚上過去一趟。

我拿著手機想了一會兒，給辛妤發(fā)了個微信，囑咐了她幾句話。

然后起床換衣服，卡著點兒回了余家。

挺意外的是，蘇靈今天不在。

我媽略顯殷勤地跟我解釋。

“怕你看了堵心，她一早去上班了?！闭f著未免心酸，“這孩子常年跟著單親媽媽討生活，很會看眼色?！?/p>

我不想把鄙夷表現(xiàn)得太明顯，主動轉(zhuǎn)移了話題。

“叫我來只是商量撤訴這件事嗎？”

我爸緊繃著臉，像是不屑回答我這句話，應該是怕我拒絕，面子沒地方放。

“也不全是?！蔽覌屵m時接茬兒，避免冷場，“也想談談關于身份這件事?！?/p>

我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等著她們的下文。

“靈靈是余家的血脈，我不可能讓她旁落在外?！蔽野纸K于開了尊口。

我點點頭，無可厚非。

我爸和我媽對視一眼，像是下了什么重大決心。

“按出生時間，她比你早了點，算是姐姐，所以我們打算讓她在族譜上排到你前面?！?/p>

“我沒意見。”我聳聳肩，“你們就是把我從族譜上拿下來，我也沒意見。”

我爸吹胡子瞪眼。

“你什么意思，現(xiàn)在是好好跟你商量，你陰陽怪氣什么意思？就這么不容人嗎？”

我笑了笑，語氣誠懇。

“我沒有那個意思，既然是抱錯了孩子，她回來了，我也應該回到她原本的家庭去啊，一換一才是正常邏輯吧？”

我爸媽都愣了，二人面面相覷，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

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讓“現(xiàn)任江太太”離開余家。

片刻之后，我媽先反應過來了。

“你這孩子忒沒良心了，我養(yǎng)你25年，自問沒虧待過你，結(jié)果你想去認別人當媽？”

“周敏也自恃沒有虧待過蘇靈，養(yǎng)了25年，還不是也要認別人去當媽？”

我緩緩從沙發(fā)上起身，冷眼直視我爸媽。

“做人不能太雙標?！?/p>

我爸惱羞成怒，登時揚起手要打我。

我早有準備，比他更快后撤半步。

“我已經(jīng)提告了蘇靈，不介意再多提告一個?！?/p>

小劇場

我：快準備點丹參滴丸，速效救心丸，硝酸甘油，別把老頭兒直接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