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之后，林海在壹號公館的地下室里，見到了孫國選。也許是終日不見陽光的緣故，孫國選的臉色愈發(fā)慘白，兩只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在幽暗的燈光里閃著餓狼般的寒光。說起來，任兆南還是有些力度的，在他的斡旋之下，省廳以產(chǎn)權(quán)關(guān)系不明晰為由，把壹號公館從涉案產(chǎn)業(yè)名單中清除了。只是為了避免造成不良影響，暫時并未對外正式公布，所以，公館處于歇業(yè)狀態(tài)，在某種程度上，二肥把孫國選藏在這里，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這么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林海拉過把椅子，在孫國選對面坐了，微笑著問道。孫國選直勾勾的盯著他，冷冷的說道：“你去找過王大偉了嗎？”“二肥沒告訴你嗎？”林海反問。孫國選哼了聲：“那小子的嘴里，哪有什么實話，過去總聽人說，玩了一輩子鷹，卻被鷹啄瞎了眼睛，我還不服氣，認為純屬扯淡，可沒想到，這種事居然發(fā)生在我身上了，想想真是有點可笑啊。你這個小兄弟今非昔比了，不僅胃口大，手段也很高明，我玩了大半輩子，卻還是看走了眼啊。”林海并沒有在二肥身上糾纏，而是直截了當?shù)恼f道：“情況沒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其實，那天咱倆分手后，我就去見過王大偉了?！薄笆锹?，他是什么意思？”“他讓我?guī)兔Γ涯闼统鰢?。”林海說道：“但是，我拒絕了?！薄熬蜎]聊點別的？比如，他為什么非要把你牽扯進來？”孫國選冷笑著問。林海倒是顯得很平靜：“當然說了，不過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接受了?！睂O國選思忖片刻，慢條斯理的說道：“我覺得，王大偉肯定有辦法讓你改變主意的，否則，今天你就不會過來了。”林海淡淡一笑：“你猜的沒錯，他最終說服了我。”孫國選明顯有些興奮，他把身體往前探了探，問道：“怎么說，你們已經(jīng)聯(lián)手了啊，那說說看，你們打算怎么辦？”“我們的辦法是”林海故意拖了個長音：“現(xiàn)在沒辦法?！边@種大喘氣的聊天方式是很折磨人的，短短幾秒鐘，孫國選的心情從狂喜到沮喪，最后又變成了憤怒，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他早就沒有了發(fā)脾氣的資本，于是冷笑一聲，說道：“既然沒辦法，那你還大半夜的跑來干什么呀？想跟我探討人生嗎？”林海不緊不慢的道：“如果你想探討的話，我可以奉陪?！睂O國選把臉一沉：“你是不是以為，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淪落到任憑你們擺布的境地了？”林海思忖片刻，緩緩說道：“聽我們的擺布，也并非是壞事，畢竟，你當下的處境非常危險，有人肯擺布你，總比沒人搭理要強得多吧？”“你聽好了，林海，這么多年，沒人能擺布得了我，你以為二肥能困住我嗎？差遠了，就他那兩把刷子，在我面前不過是小兒科罷了，我要想走，隨時可以離開?！睂O國選說道。林海之所以連夜趕回撫川，就是要把孫國選安撫住，避免他做出魚死網(wǎng)破的過激行動。別看外表平靜，其實，孫國選早就是驚弓之鳥了，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導致情緒失控，應對這種特殊的心理狀態(tài)，苦口婆心相勸，效果未必好。最佳處理辦法是，既要讓他感受壓力，也要讓他能看到希望。“我相信你有這個本事。”林海平靜的道：“你隨時可以走，但出了壹號公館，還能不能回來，就不好說了，至少我無法保證什么。”孫國選直勾勾的盯著林海，半晌，態(tài)度緩和了下來：“你們打算讓我在這里呆多久？”“一周吧，或者更短?！薄澳悴皇菦]辦法嘛？”“我只是說，現(xiàn)在沒有辦法，但不等于永遠沒有辦法，一切都在變化，而且，也需要做必要的準備。”林海說道。在幾番大起大落之后，林海這才說出了這句最關(guān)鍵的話，讓幾近失望的孫國選頓時看到了希望。“真的？”雖然還有些將信將疑，但明顯有些興奮。“當然是真的。”林海說道：“另外，天亮之前，二肥會把你夫人送過來的?！毕啾戎暗拇箫灒@算是個實實在在的好消息了，孫國選聽罷，陰沉多時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翱磥?，你確實夠意思?！彼?。林海微微一笑：“跟我沒關(guān)系，是二肥對你夠意思，其實，這幾天他面臨很大壓力的，能平平安安的把夫人從東遼接出來，就已經(jīng)非常不容易了，之所以沒立刻送過來，實在是擔心出事，不得不加小心啊?！睂O國選聽罷，也笑著道：“你誤會了，我雖然對他的一些做法不是很滿意，但還是拿他當自己兄弟的，否則，也不可能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給他，只是最近情緒有點急，說話可能不怎么中聽吧?！币妼O國選的情緒徹底平靜下來，林海這才說道：“我來的時候，跟大偉通了電話，有些事，咱們必須提前溝通好，你明白嗎？”“你說吧，要溝通什么？”孫國選拿出香煙，遞給林海一根。林海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平時習慣走的幾條出境路線，都被控制了，所以，這次出境，必須另外選擇一個。地點得由我們來定?！睂O國選吸了口煙：“可以，但你得提前告訴我，因為那邊得安排人接應?！薄皼]問題。”林海說道?！傲硗猓继柟^不能待了，明天，王大偉會安排人，把你轉(zhuǎn)移到一個更安全的地方?！睂O國選聽罷，卻搖了搖頭：“你告訴王大偉，想讓我挪地方，讓他自己來跟我談。否則，我哪都不去，死也死在這里?！薄坝羞@個必要嗎？”林海笑著問，“非常有必要?！睂O國選正色道。林海沉吟片刻：“好吧，那我就如實轉(zhuǎn)告。”“還有什么？”孫國選問，林海搖了搖頭：“暫時沒有了，如果還有事，我會再過來的?！睂O國選點了點頭：“林海，說實話，我并不喜歡你，但在最困難的時刻，你能出手相助，這份情義，我還是非常感激的，作為回報，我送給你一句忠告吧?！绷趾＿B忙說道：“我更正你一下，我之所以答應幫忙，與你無關(guān)，所以，你不用感激我?！睂O國選呵呵笑著道：“別緊張，我沒有拉你下水的意思。我當然知道你摻和進來是另有原因的，雖然不是很確切，但基本能猜出個大概。”一句話勾起了林海的好奇心，于是皺著眉頭問道：“是嘛？那說說看唄，讓我見識下你的老謀深算?！薄罢劜簧侠现\深算，只是源于我對官場的一些理解而已。其實官場是最簡單的了，四個字就能表達清楚。”“哪四個字？”“權(quán)力和利益。”孫國選說道：“只要能把這四個字之間的關(guān)系擺弄明白，何愁不青云直上？”“說的容易，但你自己不也沒做到嘛？”林海用略帶嘲諷的口氣說道。孫國選嘆了口氣：“是的，我沒做到，因為我悟出這個道理太晚了，如果倒退十年，我肯定不會是這個結(jié)局，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如果現(xiàn)在開悟，前途不可限量?！绷趾Ｐα讼拢骸八懔耍憔蛣e忽悠了，還說說你都猜到了什么。”“很簡單，王大偉不過是給你出了一道政治利益的選擇題而已，你權(quán)衡過后，心甘情愿的承擔這份風險，因為，風險越大，利益也越大?！睂O國選說道。林海點了點頭：“算是對了吧，只不過有點籠統(tǒng)?！薄坝行┦?，說的太透徹了，反而沒意思了。還是說說我要送給你的忠告吧。”孫國選說到這里，略微停頓了片刻，這才緩緩說道：“王大偉這個人，是個深不可測的主兒，你在他面前，無時無刻都要留個心眼，因為，他早晚會對你下黑手的?！绷趾]吭聲，只是默默的看著孫國選，半晌，這才冷冷的說道：“這個時候，你挑撥我和王大偉之間的關(guān)系，可不是個聰明的選擇哦?！薄斑@不是挑撥，只是我為了表達感激的一句忠告而已，你們倆現(xiàn)在結(jié)結(jié)實實的綁在一起，幾乎牢不可破，誰也挑撥不動的，但將來能發(fā)生什么，就不好說了。”孫國選陰惻惻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