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林海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蔣宏的那句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領導身上，在他的腦海中反復縈繞，搞得他有些心煩意亂。我會不會成為第二個蔣宏呢？這個問題沒有答案。在這場已經白熱化的權力斗爭中，任何不可思議的情況都可能出現，即便是久經沙場的政壇老手，在塵埃落定之前，也無法做出精準的預判，更不用他這種小人物了。當下的林海，只能努力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然后把一切交給命運。這樣想著，心情漸漸釋然了許多。半個小時之后，他趕到了看守所，由于提前已經打過了招呼，執(zhí)勤的武警見了他的車，直接就放行了。剛邁進辦公樓，劉所長便神色慌張的迎了出來。“您可算來了，我正想給您打電話呢？！”“怎么了？”他問。劉所長苦著臉道：“十分鐘前，看守所接到了省廳刑偵局的電話通知，說是趙宇輝涉嫌一起重大刑事案件，需要立刻轉移羈押場所，由于情況緊急，讓我們提前做好準備工作。”林海一愣：“你怎么答復的？”劉所長把雙手一攤：“看守所只是羈押嫌疑人的場所，并沒有處置權，省廳只要有法律手續(xù)，我只能乖乖交人?！薄靶枰裁词掷m(xù)？”“趙宇輝是市局抓的，轉移羈押場所，當然需要市局的同意。雙方要辦理一個交接手續(xù)?！绷趾０蛋邓闪丝跉?。蔣宏雖然躲了，但副局長崔勇和政治部主任王寅，都是蔣宏的鐵桿擁躉，有這兩個人在，局面相對還算可控。即便不敢跟省廳死扛到底，但找個理由拖上一陣總是沒問題的。他正想在詳細問問，可手機卻響了，拿出來一看，正是秦嶺的來電，于是連忙接了起來?！拔乙呀浀搅丝词厮?，你在哪兒？”秦嶺問道。“這么快，您不是說要四點前后嘛？”他略感驚訝。秦嶺嘆了口氣：“沒辦法，情況緊急，我這一路上超速行駛，估計罰款不能少?！薄吧缘龋疫@就出去接您。”林海說完，收起手機，拔腿便往大門外走去。出了看守所，卻見一臺新款的雷克薩斯570停在不遠處，高大的車身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彰顯著尊貴的氣派。秦嶺見他迎出來了，隨即降下車窗招了招手。林?？觳阶哌^去，笑吟吟的問道：“您這身份，咋能自己開車呢，早知道這樣，我就安排個司機了?！鼻貛X笑嘻嘻的道：“沒辦法，總不能讓女士開吧?！闭f完，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林海這才發(fā)現副駕駛上還坐著個二十多歲女人。女人見林海往車廂里看，也欠了下身子，微笑著說道：“您好啊，林副市長?！迸说奈骞俜浅＞?，白皙的皮膚，烏黑的秀發(fā)，雖然坐在車里，但仍然無法掩飾那婀娜的身材。林海不禁一愣?！爸芨本珠L?！彼緛硎窍胫焙羝涿?，但隨即想到，這個女人和秦嶺之間或許存在某種親密關系，于是連忙改了口。女人叫周瑤，撫川市招商局的副局長。林海剛被任命為副市長時，李光旭曾經讓他主持過一個“精兵簡政，深化體制改革”的工作。熟悉體制內的人都知道，類似以深化體制改革為題的各種專項活動，幾乎每年都要搞，可以說是常抓不懈，但折騰來折騰去，往往是換湯不換藥。盡管效果并不理想，但每次的聲勢卻必須浩大，而且還要拿出一定的成果，比如，通過深化改革，機關人員精簡了多少，工作效率提高了多少，裁撤了多少冗員，減少了多少會議等等。至于這些數據到底真實與否，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總之，虛虛實實，虛中有實，實中有虛，盡在不言中。林海在機關工作多年，應付此類事情，自然是駕輕就熟，但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剛被破格提拔為副市長，自然要拿出個態(tài)度來，同時，也要展示下自己的能力。所以，他還真下了點功夫，對全市的各局辦進行了全面和深入的調研。其中在招商局調研期間，卻發(fā)現了一個很可笑的現象。撫川市招商局，定編27人，其中副科級以上干部竟然有24人，很多科室只有科長和副科長，沒有工作人員，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總計27人的正處級單位，除了設有局長書記之外，光是副局長，就有8個之多，也就是說，小小的招商局里，總共有十位副處級以上干部，十四名科級干部。再仔細一查，更是令林海瞠目結舌。這是十位局領導中，有六個人是常年不怎么上班的，其中以這位周瑤周副局長為最甚，據說，已經一年多沒見人影了。當然，工資和獎金是一分不差發(fā)放的。十四個科室負責人更是僅有五人在崗，就連那三個無職無銜的工作人員，也僅有一人上班，其余兩個都是。就是這樣一個單位，每年卻消耗掉兩千萬的財政撥款，而且經費還在逐年追加。其實，人浮于事的現象，在體制內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很多城市的情況大抵相同，但像撫川招商局這樣的離譜的，委實不多見。當時的林海，還是有些書生意氣的。他隨即下令召開一次全局職工大會，可等了兩個多小時，最終還是沒來全。就在那次會議上，他見到了這位周副局長。周瑤還算給面子的，來了之后，就主動說明了情況，說是身體不好，一直病休在家?？煽此擎鼓鹊纳聿暮蜐嵃谉o瑕的皮膚，很難與一個長期病號聯系起來。林海不禁有些好奇，于是問周瑤多大了，結果回答更是讓他大吃一驚，27歲。當時林海并沒有多說什么，因為他很清楚，這種情況不是今天才發(fā)生的，也不會因為他開了個會，就能就此消失，他所要做的，就是查明情況，如實向市委反映而已。而且，但凡像周瑤這樣的人，都是有點背景的，在沒搞清具體情況之前，不便冒然行事。所以，他還很客氣的和周瑤還聊了幾句，感覺這個女人很善言談，尤其是那雙明眸，看人一樣，足以令絕大多數男人丟了三魂七魄。回到市政府后，他找來了周瑤的干部檔案，看過之后，直接傻眼了。周瑤，本科畢業(yè)，事業(yè)編制，連正式公務員都不是，2008年參加工作，三年多的時間，一個非公務員的事業(yè)編人員，能入黨提干就已經很神奇了，而她卻能坐到副處級，實在是匪夷所思。一直以來，林海以為自己的晉升速度就夠離譜了，可跟周瑤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這應該是某位權貴家的千金小姐吧？他想，可再看了下家庭關系，絕對的草根出身，那剩下的就只有一種可能，周瑤應該是某位大員紅顏知己?？墒牵蛻{這份履歷，除非是那個大員是李光旭本人，否則，還是無論如何都解釋不通??！這令林海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如實寫了份報告，在報告中，重點針對市招商局的亂象提出了整改意見和措施，當然，他還是留了一手的，并沒有直接點周瑤的名。后來，在一次市委常委擴大會上，李光旭對林海這種認真求實的工作態(tài)度給予了高度評價，溢美之詞就跟不要錢似的，張嘴就來，大家也熱烈鼓掌，對他表達了敬意。會后，李光旭私下里對林海說，招商局的情況很特殊，由來已久，始終是個無法解決的難題，需要從長計議。然后呢，沒有然后了。精兵簡政、深化體制改革的活動轟轟烈烈的進行了半個多月，一切又漸漸趨于平靜。招商局也確實發(fā)生了些變化。2012年，市招商局編制擴充為30人，財政撥款達到了2300余萬元，其中還批了兩臺高級商務車的購買指標，已經列入了采購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