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guī)矩!”劉老將軍的聲音不容置疑,“其一,按街坊村寨,分設(shè)‘護(hù)社’!青壯男丁為‘鋒社’,習(xí)刀槍棍棒,搏殺之術(shù)!婦人及十五以上女子為‘韌社’,習(xí)短兵、結(jié)陣、救護(hù)、辨識毒物陷阱!五十以上老者及十歲以上男童為‘守社’,習(xí)弓弩、哨探、傳遞訊息、挖掘工事!十歲以下孩童,由‘守社’老者帶領(lǐng),習(xí)奔跑、攀爬、辨識方向、躲避藏匿!”
“其二,獎懲!”周縣令接過話頭,聲音斬釘截鐵,“‘護(hù)社’操演,旬日一小比,月終一大比!鋒社魁首,賞銀十兩,米面各二十斤,肉十斤,細(xì)棉布一匹!韌社、守社魁首獎賞與上同步!其所在街坊村寨,免當(dāng)月‘護(hù)社’雜捐!凡懈怠推諉、操演不力者,其本人及所屬街坊村寨,加征‘護(hù)社’雜捐!情節(jié)惡劣者,枷號示眾!凡舉報勾結(jié)外賊、私藏兵刃圖謀不軌者,賞白銀一百兩,米面油各五十斤!窩藏包庇者,同罪論處!”
米面油,銀子!這兩個字眼像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臺下無數(shù)雙眼睛。高臺上明晃晃的展示了獎勵的米面油的樣子。
白花花的大米,細(xì)白如粉的精白面粉,還有那一大塊豬肉以及旁邊幾桶透亮的油以及一個個銀元寶。
最重要還有免捐!枷號!巨大的誘惑和森然的懲罰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籠罩住每一個人。
“現(xiàn)在!”劉老將軍獨臂一揮,短棍指到一旁各種精良的武器“按方才劃分,鋒社居左!韌社居中!守社居右!十息之內(nèi),列隊!遲一息者,繞校場跑十圈!開始!”
如同被鞭子狠狠抽打,人群轟然炸開!短暫的混亂后,在衙役和臨時指派的坊正、里長聲嘶力竭的吼叫驅(qū)趕下。
男人、女人、老人、半大孩子,如同被驅(qū)趕的羊群,又像被強行歸攏的潮水,跌跌撞撞地涌向各自指定的位置。抱怨聲、孩子的哭鬧聲、婦人的驚呼聲、男人粗魯?shù)暮浅饴暋瓉y糟糟響成一片。
劉老將軍獨臂拄著短棍,如同一尊冰冷的鐵像立在點將臺上,那只獨眼鷹隼般掃視著混亂的場面。
他身后,站著七八個同樣穿著破舊軍袍、神情冷硬的漢子。這些人有的跛足,有的臉上帶著猙獰的傷疤,有的眼神陰鷙,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戾氣。他們是周縣令和季如歌連日來從流放嶺南的軍犯中“淘”出來的——有擅使強弩的神射手,有精通布陣陷坑的老斥候,有刀法狠辣的邊軍悍卒。此刻,他們像一群被強行套上籠頭的惡狼,眼神復(fù)雜地看著臺下亂哄哄的百姓。
“都看清楚了?”劉老將軍頭也不回,聲音冷硬,“這就是你們要操練的‘兵’!一群扶不上墻的爛泥!一群見了血就尿褲子的軟蛋!”
他猛地轉(zhuǎn)身,獨眼逼視著這群桀驁不馴的軍犯,“想拿足額餉銀,想吃肉,想有片瓦遮頭,甚至想搏個脫罪的前程?就拿出你們在邊關(guān)殺人的本事!把這群爛泥,給我摔打成型!練出血性!練出殺氣!練到他們拿起削尖的木棍,也敢捅進(jìn)敵人的肚子!練到他們聽見號令,能像狼一樣撲上去撕咬!明白嗎?!”
幾個軍犯眼中兇光一閃,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那久違的、屬于軍令如山的鐵血氣息,似乎被這獨臂老鬼重新點燃了。
“明白!”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缺了半只耳朵的漢子嘶聲應(yīng)道,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興奮。
“好!”劉老將軍短棍一指臺下漸漸顯出輪廓的三個方陣,“各自歸隊!按我昨夜所授,從最基礎(chǔ)的站姿、握器、步伐開始!誰帶的隊練不出樣子,誰就滾回牢里啃窩頭!”
夕陽的余暉將嶺南縣城的輪廓涂抹上一層暗金。西校場上的喧囂并未停歇,反而更加震耳欲聾。
“鋒社”的方陣?yán)?,青壯漢子們赤裸著上身,汗水和塵土在古銅色的皮膚上沖出道道泥溝。
他們排成歪歪扭扭的隊列,在幾個面色猙獰、吼聲如雷的軍犯教頭鞭子般的目光和毫不留情的呵斥下,一遍遍重復(fù)著最基礎(chǔ)的刺殺動作。
削尖的硬木長矛被笨拙地端起、刺出、收回。每一次刺出,都伴隨著一聲從胸腔里擠出來的、帶著羞憤和狠勁的嘶吼。動作僵硬變形,毫無章法可言,但那股被強行逼出來的狠厲之氣,卻開始彌漫。
“刺!”
“殺!”
“再刺!沒吃飯嗎?槍都拿不穩(wěn),等著被敵人捅穿腸子嗎?!”
“殺!”
“韌社”這邊,女人們的方陣顯得更加混亂。她們大多穿著漿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裙,有的懷里還背著熟睡的孩子,用布帶緊緊縛在背上。
她們手中握著短了一截的硬木棍,或者蒙著生牛皮的輕便藤牌,臉上混雜著緊張、羞澀和茫然。幾個同樣由流放女犯充任的教頭(多是犯官家眷中通曉武藝或醫(yī)理者)穿梭其間,聲音尖利:“列隊!列隊!說了多少遍,前后左右看齊!你以為賊人會跟你講禮讓?”
“握緊!棍子是你保命的家伙!掉了棍子,就是掉了腦袋!”
“看見前面那個草人了嗎?把它想成要搶你孩子的賊人!戳!用力戳它的心窩!”
“?。 币粋€年輕婦人閉著眼,尖叫著將木棍往前一捅,動作軟綿綿毫無力氣。
“廢物!”女教頭劈手奪過她的木棍,反手狠狠抽在她身邊的泥地上,濺起一片塵土,“這點力氣,給賊人撓癢癢嗎?再來!用你吃奶的力氣!想想你孩子!”
婦人渾身一顫,猛地睜開眼,看著地上那道深深的棍痕,又看看背上熟睡的孩子稚嫩的臉,眼中閃過一絲豁出去的狠色。
她一把奪回木棍,死死攥緊,指節(jié)發(fā)白,對著前面的草人靶子,發(fā)出一聲不成調(diào)的嘶喊,狠狠捅了過去!這一次,草人猛地晃動了一下。
四周傳來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