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劍的手,穩(wěn)定得如同磐石。
順著那柄致命的劍,京城特使僵硬地、一寸寸地抬起視線。
他對上了一雙眼睛。
季如歌站在他馬前,微微仰著頭。
她的發(fā)髻在剛才極致的沖刺中微微散開,幾縷發(fā)絲被汗水貼在光潔的額角。
她的呼吸甚至沒有明顯的急促,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那張迤邐而堅毅的臉上,沒有任何得意,沒有憤怒的咆哮,只有一片冰封的、深不見底的寒潭。
那雙眼睛,季如歌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很平靜,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所有的混亂和嘈雜,如同寒冰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重重砸在京城特使后的心臟上:“京城特使,沒了能要挾的孩子,你們下一步還會做什么?”
她微微停頓了一下,那冰冷的劍尖隨著她的話語,似乎又往前遞進(jìn)了微不足道的一絲,死亡的窒息感驟然收緊。
“現(xiàn)在,”季如歌的聲音更冷,如同來自九幽之下,“該算我們的賬了?!?p>京城特使喉結(jié)下的皮膚繃緊,劍尖的寒氣滲進(jìn)骨頭里。
他不敢吞咽,不敢呼吸,眼珠死死釘在季如歌臉上。
那眼神不是憤怒,是看死人的冰。
“你可知道咱家是誰?代表的又是誰?”京城特使冷著臉問。
季如歌的劍紋絲不動。她甚至沒看那些因特使受制而陷入短暫死寂的騎兵。
“那又如何?難道特使沒聽過一句話叫山高皇帝遠(yuǎn)嗎?”她的聲音不高,壓過風(fēng),鉆進(jìn)每個人耳朵里,“下馬?!?p>短暫的死寂被粗重的喘息打破。
幾個離得近的騎兵紅著眼,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想撲又不敢動。
這次他們是奉命跟在特使的身邊,若是特使有什么三長兩短,他們的日子都不好過。
“放下!”季如歌的聲音陡然拔高,銳利如她手中的劍鋒。
“哐當(dāng)!”
第一柄彎刀砸在草地上。
像推倒了第一塊骨牌。
緊接著,金屬墜地的聲音此起彼伏,沉悶地砸在泥土里。
圍在近處的幾十個騎兵,咬著牙,松開握刀的手,沉重的彎刀接二連三落地。
他們死死盯著季如歌,像要把她生吞活剝,身體卻僵在原地,不敢有絲毫異動。
更遠(yuǎn)處的騎兵騷動著,馬匹不安地原地踏蹄,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
特使的眼角余光掃過地上散落的刀劍,腮幫子咬得咯吱作響。恥辱像滾油澆在心頭。
“你……”他喉嚨被劍頂著,聲音嘶啞艱難地擠出,“究竟用的什么妖法?!”
季如歌沒理會他,而是看向耶律齊。
“還有你?!奔救绺璧膭夥€(wěn)穩(wěn)指著耶律齊開口說道,“滾下馬?!?p>耶律齊看了她一眼,什么話也沒多說,翻身下馬,十分配合。
冰冷的劍尖離開了特使的咽喉。
他猛地吸進(jìn)一口氣,劇烈咳嗽起來,不是因為劍傷,而是剛才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抬頭,看向季如歌。那雙眼睛里的冰封殺意并未褪去,但深處,一絲只有彼此才懂的銳利微光,一閃而過。
周圍的騎兵依舊面無人色,地上散落的彎刀和遠(yuǎn)處草坡上的尸體,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的恐怖。
他們看著他們的特使癱坐在地,又看看持劍而立的季如歌,完全無法理解這詭異的局面。
季如歌的視線掠過耶律齊,落在他身后那個抖得像風(fēng)中落葉的京城特使身上。
那特使對上她的目光,嚇得魂飛魄散,涕淚橫流地往后縮,但隨后想到自己的身份,又強(qiáng)裝高冷的樣子,但是顫抖的雙腿卻將他暴露無遺。
“把他捆了,嘴堵上?!奔救绺璧穆曇舨桓?,清晰地穿透死寂的空氣,是對著村口方向說的。
幾個膽大的村民早已按捺不住,聞言立刻如狼似虎地沖了出來,七手八腳將癱軟的京城特使死死按住,用破布塞住他殺豬般的嚎叫,拖死狗一樣拖向村子。
這舉動讓本就驚懼的騎兵們又是一陣騷動,下意識地想后退,卻被季如歌冰冷的目光釘在原地。
季如歌這才重新看向耶律齊,手腕一翻,長劍無聲歸鞘?!捌饋??!彼穆曇魩е蝗葜靡傻拿睢?p>耶律齊掙扎著站起身,拍掉皮袍上的草屑,動作間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狼狽。
他掃了一眼周圍噤若寒蟬的部下,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隨即被戾氣掩蓋。
他猛地轉(zhuǎn)頭,鷹隼般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刺向騎兵隊伍中幾個臉色格外慘白、眼神躲閃的軍官。
“巴圖!”耶律齊的聲音嘶啞,卻帶著雷霆般的震怒,“蘇合!查干!滾出來!”
被點(diǎn)名的三個百夫長身體猛地一顫,臉上血色瞬間褪盡。
他們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
“可…可汗…”為首的巴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閉嘴!”耶律齊咆哮著打斷他,胸膛劇烈起伏,指著地上散落的彎刀和遠(yuǎn)處草坡上的尸體,“看看你們干的好事!聽信京城狗賊的蠱惑,背著我,去擄掠婦孺孩童!用這等下作手段,逼我向盟友的村子開刀!你們還配稱草原的雄鷹?!是草原的恥辱!是豺狼!”
這番怒斥如同驚雷,不僅炸懵了那三個百夫長,也讓其他不明就里的騎兵目瞪口呆!
擄掠孩子…是巴圖他們背地里干的?不是可汗的命令?!為了逼可汗和這個可怕的女村長開戰(zhàn)?!
信息量太大,沖擊得他們腦子嗡嗡作響。
巴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可汗!我們…我們是被逼的!是那個京城來的狗官!他…他抓了我們的家??!說…說我們不照做,就…就…”
“家???”耶律齊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刻骨的恨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痛心,“所以你們就用別人家小的命,來換你們家小的命?!你們這群懦夫!蠢貨!被人當(dāng)?shù)蹲邮沽硕疾恢?!?p>他猛地抽出腰間的金刀,刀鋒在慘白的天光下閃著寒芒,指向巴圖三人:“草原的規(guī)矩!背主、殘害婦孺者,該當(dāng)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