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的榨季,在季如歌帶來的旋風般改造中提前進入高潮??h里最大的糖坊成了她的戰(zhàn)場。原有的幾口笨重渾濁的熬糖大鍋被棄置一旁,取而代之的是季如歌親自設計監(jiān)制的、形狀更為合理的淺口平底連環(huán)灶鍋。
榨汁的木輥輪軸被重新調(diào)整了角度和壓力,榨膛內(nèi)壁鑿出更細密的溝槽。最讓老糖匠們摸不著頭腦的是,季如歌讓人在熬煮灶旁砌了幾個巨大的沉淀池,還備下了大量經(jīng)過淘洗、細篩的純凈黃泥。
除此職位,為了快速榨取甘蔗,季如歌直接賣給周縣令幾個榨汁機,這種榨汁機直接把甘蔗洗干凈放進去就能馬上壓榨成汁,比人工節(jié)省力氣,且最大塊的提取糖水。
初次出現(xiàn)這個的時候,眾人也是驚住了。
季村長這手中的東西好奇怪啊。不過很快又被季村長準備的那些東西吸引住了。
“這……這泥巴也能制糖?”頭發(fā)花白的老糖匠趙頭兒,看著季如歌指揮人將一筐筐篩好的細黃泥倒進沉淀池,忍不住小聲嘀咕,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困惑和疑慮。
季如歌沒有解釋,只是挽起袖子,露出半截小臂,親自示范。榨出的青綠色蔗汁被引入第一口大鍋,烈火舔舐鍋底,汁液翻騰,水汽彌漫。她緊盯鍋中變化,待汁液沸騰、雜質(zhì)開始上浮時,取來一小罐早已備好的澄清石灰水。
“看準了,”她對圍攏過來的幾個核心糖匠說,聲音在蒸騰的水汽中依然清晰,“此時下灰水,中和汁中酸性,去其澀味,亦助雜質(zhì)凝結(jié)?!彼滞蠓€(wěn)定,將適量石灰水緩緩淋入滾沸的蔗汁中。
奇妙的一幕發(fā)生了,隨著灰水融入,鍋中翻騰的泡沫顏色迅速變得深沉,一些原本不易析出的絮狀物快速凝結(jié),變大,翻滾著浮上液面。季如歌眼疾手快,用長柄細網(wǎng)勺迅速撇去這層厚厚的浮沫雜質(zhì)。
“火候!”她再次強調(diào),“火猛則焦苦,火弱則凝滯,雜質(zhì)去不盡?!彼笓]著灶工控制柴火,自己則像個最熟練的舵手,掌控著每一口鍋的進程。撇凈浮沫的汁液被依次舀入下一口火力稍弱的鍋中繼續(xù)熬煮濃縮,顏色由青綠轉(zhuǎn)為琥珀,再變成深沉的棕紅,糖漿特有的濃郁甜香開始取代生蔗汁的青澀氣味。
熬煮到粘稠的糖漿被倒入巨大的瓦缸。糖匠們看著這缸顏色明顯比他們以往熬出的糖漿清亮得多的棕紅液體,眼中已經(jīng)有了驚奇。但這還沒完。
“取黃泥漿來?!奔救绺璺愿?。
按照她的要求,篩好的細黃泥被調(diào)成稀薄的泥漿,如同牛奶般順滑。在糖匠們瞪大的眼睛注視下,季如歌舀起一瓢泥漿,均勻地、緩緩地淋在瓦缸中尚且溫熱的糖漿表面。
“這……這泥漿下去,糖還能吃嗎?”趙頭兒忍不住驚呼出聲。
季如歌沒有回頭,專注地看著泥漿如同輕紗般覆蓋住深色的糖漿?!暗戎??!彼徽f了三個字。
泥漿緩緩下沉,像一層活動的濾布,滲入粘稠的糖漿。時間一點點過去,瓦缸里一片沉寂。就在眾人疑慮達到頂點時,神奇的變化悄然發(fā)生:缸壁四周,緊貼著缸體的地方,顏色開始變淺!那是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帶著晶瑩感的淺色!如同墨黑的烏云邊緣,被陽光撕開了一道亮白的口子。
“老天爺……”趙頭兒揉了揉眼睛,湊近缸口,幾乎把臉貼上去看。
只見那淺色的區(qū)域越來越寬,越來越明顯,而泥漿覆蓋的中心區(qū)域,顏色則變得更深更暗,如同被吸走了所有精華。
季如歌讓人小心地舀去缸頂已經(jīng)板結(jié)的泥蓋和下面吸附了大部分雜質(zhì)的深褐色廢糖漿。當瓦缸底部完全顯露出來時,整個作坊里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缸底凝結(jié)的糖,不再是他們熟悉的深褐或暗紅,而是一種令人心顫的淺黃色,質(zhì)地細膩均勻,如同最上等的溫潤玉石。雖然還不是季如歌當初展示的那種純白,但這澄澈的淡黃,已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顏色!
“這……這是咱熬出來的糖?”一個年輕糖匠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指尖傳來的觸感是細膩的沙粒感,而非以往粗糙的硬塊。他舔了一下,眼睛瞬間瞪得溜圓:“甜!真甜!一點兒不酸!也不苦!”
“神了!真是神了!”趙頭兒激動得胡子都在抖,看著季如歌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季娘子,您這……您這是點石成金的手?。 ?/p>
季如歌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拿起一塊淡黃色的糖塊,仔細看了看成色?!半s質(zhì)已去大半,但還不夠極致。這只是第一步。”她將糖塊投入另一口干凈的小鍋,加入少量清水重新加熱融化,“若要其白如雪,味更純正,還需‘重結(jié)晶’之功。”她再次控制火候,讓融化的糖液緩慢冷卻、重新結(jié)晶。
打開結(jié)晶容器,里面赫然是層層疊疊、如同霜雪般潔白晶瑩的結(jié)晶體!
當?shù)谝慌眯路ò局?、?jīng)過黃泥脫色和重結(jié)晶提純的白糖,如同細沙般的雪粒被小心翼翼地裝入特制的厚實木桶,并以浸透桐油的厚紙和涂蠟的麻布層層密封時,整個糖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息看著,仿佛那桶里裝的是天上落下的星辰。
周縣令聞訊趕來,親自驗看。當那純凈得毫無瑕疵的白糖呈現(xiàn)在眼前時,他的手指都在微微發(fā)抖。他捻起一小撮放入口中,那久違的、純粹的、令人靈魂都為之愉悅的甘甜在舌尖炸開。他閉上眼睛,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一種近乎虔誠的光芒。他猛地轉(zhuǎn)身,看向站在一旁、神色平靜的季如歌,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diào):“季村長!此糖……此糖當走水路!直發(fā)……京城!”
不,甚至不止是長安,全國各地甚至海外……都可以。想到這里,周縣令激動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