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在群眾之中顯然極具威信,聽到范德亭的話后,指著被眾人圍著瑟瑟發(fā)抖的陳、馬兩家的家屬,聲音洪亮卻帶著激動的情緒,喊道:
“范局長,我們老百姓要的公道也很簡單!陳涵國的情況我們廬州人都知道,他是少年天才,也是廬州人的驕傲!他為了替胡家報仇才殺的人,是替天行道!你們公安不能抓他,更不能讓他償命!要是讓這孩子受了委屈,我們廬州老少爺們絕不答應!”
他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在群眾中掀起了滔天的附和聲。
“對,我們不答應!”
“我們必須要個說法!”
“我們支持陳涵國!”
人群爆發(fā)出雷鳴般的呼應,情緒也在這一刻更加激動,眼看又要失控!
“各位!”
眼見于此,范德亭跟李向南對視了一眼,兩人默契的微微點了點頭,前者振臂一呼,上前一步,找了個花壇站上去,目光穩(wěn)穩(wěn)的掃過眾多激憤的人群,運起中氣,聲音蓋過了場間的嘈雜。
“大家都靜一靜,聽我說!聽我老范嘮叨兩句!”
人群焦躁的情緒這一刻稍微緩和,喧嘩也漸漸平息,最后,無數(shù)道目光鎖定在這位廬州公安局長身上。
范德亭在廬州一直是個公眾人物,他的出現(xiàn)也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
“首先!”范德亭的語氣十分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眾所周知,我們國家是個法治國家!任何人都不能凌駕于法律之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人群好似明白了什么,頓時有一串串驚呼頓時響起!
范德亭趕緊伸了伸手下壓,“你們剛才是不是也說了,張彪他們四個殺害了胡建軍一家,必須要償命!那么我請問,同理可得,陳涵國當街殺害了四人,難道就因為所謂的替天行道,就可以免除法律的審查和處罰嗎?”
這番話如同冰冷的水瞬間潑向了滾燙的熱油,頓時激起了更大的騷動和不滿!
“那能一樣嗎?陳涵國是陳涵國,張彪他們是他們!”
“對,憑什么啊!陳涵國又不是故意的!”
“他們是畜生,但陳涵國是我們廬州的英雄!”
“但是——”
范德亭猛地提高音量,雙手立刻下壓,問問把場面控制住。
“法律!一向是嚴謹?shù)?,也是講人情的,具體情況要具體分析!”
這時,他伸手一指,話鋒更是陡然一轉(zhuǎn),指向李向南,語氣也變得極其富有深意,“這位是我們此次偵辦案件的特聘顧問李向南,他的意見也代表著我們廬州市局的態(tài)度,讓他給大家說一說!”
要說這么多天的相處,范德亭的確和李向南在某種程度上建立起了默契。
此刻,李向南心中早有思量,聞言跳上花壇,在一片激情之中,看向無數(shù)張緊張充滿期待的臉。
“各位,法律條文是死的!但是人是活的!一個案件的前因后果、當事人的精神狀態(tài)、行為動機……所有的一切,都會成為法律最終裁量時必須要考慮的因素!”
“我們公安機關辦案,重證據(jù),重調(diào)查,但也絕不會忽視任何可能影響案件定性的特殊情況!請大家相信法律,也相信南皖政府和廬州政府,廬州公安,我相信,一定會給所有當事人,和全社會一個公正且經(jīng)得起歷史考驗的交代!”
李向南這番話,沒有明說陳涵國的精神疾病,但是這充滿藝術性的話語,既維護了法律的尊嚴,也巧妙的給陳涵國的案子留下了余地。
同時,他語氣之中暗示此案就有特殊情節(jié),也展現(xiàn)了一個顧問的魄力,在無形之中安撫了民眾的情緒。
這一個公安局長的威嚴,加上一個特聘顧問的專業(yè),通過法理情三方面,向群眾們表態(tài),頓時讓激憤的人群冷靜了不少。
在李向南的話音落下之后,眾人也在低聲交談著,揣摩著他們兩話語里的意思。
李向南遙遙和范德亭對視了一眼,兩份均松了口氣。
然而,那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卻依舊不放心,紅著眼拄著拐杖出來。
“范局長,顧問同志,你們的話很在理!但是,我們還是要一個態(tài)度,要一個保證,如果日后這些人反悔或者怎樣,想讓陳涵國那孩子償命,我們絕不答應!”
他說完這話,回身怒視著陳馬兩家人家屬,吼道:“你們,必須當著范局長、顧問同志和諸多公安同志和所有群眾的面,向我們保證,絕不追究陳涵國的責任!”
“對,鄭老說的對,必須保證!”
“我們要一個態(tài)度!”
群眾的憤怒又被鄭老給點燃,紛紛怒罵起來,一時間千夫所指,唾沫幾乎要把圍在當中的陳馬兩家人給淹沒了!
這個時候,李向南和范德亭就不便參與了。
但兩人也隱隱期待起來。
這時陳小燕的女兒和馬太和的兒子,看著渾身臟兮兮的雞蛋液和惡臭的爛菜葉,臉上苦澀不已,面對周圍泰山一般的民意,早就崩潰的心理防線再度垮塌,臉色灰敗,涕淚橫流。
“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大姐們,我們保證不追究,真的不追究了!”
“求求大家放過我們吧,我們只想過接下來的日子!”
看著這兩家人狼狽不堪的服軟,范德亭趕緊趁熱打鐵,高聲呼吁道:“好了,鄉(xiāng)親們,街坊們,他們的態(tài)度大家也看到了,事情到此為止吧,都散了散了,不要聚集了,不要影響秩序和交通,請大家相信我們公安機關,一定會妥善處理此案的!”
在范德亭和現(xiàn)場公安的勸說和疏導下,聚散的人群總算是散去了,許多人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朝著陳馬兩家人吐了口痰,罵上一句報應才走。
看著兩家人在公安的護送下如喪家之犬般落荒而逃,李向南和范德亭都松了口氣。
“范局,您剛才的話,很有藝術??!”
范德亭也苦笑一聲,“哎,沒得辦法,既要堅持原則,也要順乎民意!難!不過有些話通過李顧問的嘴說出來,比我有用!”
出于身份,有些話范德亭確實不能說。
“哈哈!”
兩人相視一笑。
但這時范德亭卻盯著陳馬兩家離開的方向,疑惑道:“奇怪的是,張彪的家屬到現(xiàn)在都沒有露面!”
李向南剛才也在想這個問題,張彪是主犯,他的家里人被叫來廬州質(zhì)詢開始,就沒讓他們離開。
陳馬兩家人過來祭拜受害人,倒也在情理之中,可他們張家,似乎一直沒出現(xiàn)過。
“范局,李顧問!”
兩人正說著,忽然一個公安在路口停下的吉普車里跑了過來。
“張彪的愛人和女兒在市局,說要見兩位領導……看樣子很驚慌,不知道遇到什么事情,說見到你們才肯說!”
“哦?”
聽到這話,李向南幾人對視了一眼,心頭頓起疑惑。
這張彪的家人又鬧什么幺蛾子?
不由分說,一行人坐上車立即往市局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