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就算咱們沒去拿,可這才離開幾天?怎么就能確定咱們不要了?這時候就賣了,分明是惡心咱們。”
月恒氣得要哭出來,陸英好一會兒才抬手,輕輕摸了下她的頭:“賣了就賣了吧……反正咱們也不會再回去了?!?/p>
話雖如此,可心里那口氣,月恒卻怎么都咽不下去,她張嘴還要說什么,卻又忽地頓住。
“姑娘,我不是故意說這些的……”
她懊惱不已,她只是個丫頭,看見這情形都要氣得哭出來,可陸英……
“都是小事,這幾日你太忙碌了,歇著去吧?!?/p>
陸英聲音平和,月恒卻不敢再開口,三步一回頭的走遠了。
陸英抬手扶了下椅子,借著那點支撐慢慢坐下,外頭不知道什么時候下了小雨,枯黃的葉子被滿含濕氣的秋風攜裹著,自門外吹進來,飄飄搖搖地落在她腳邊。
她垂眸看了好一會兒,才彎腰將葉子撿起來。
可這小小的動作,卻崩開了小臂上的傷口,劇痛瞬間涌上來。
她愣了一下,才看向小臂,血液已經(jīng)浸透了袖子,她抬手將袖子卷上去,這才看見小臂上那十分猙獰的傷口。
點火的時候,她該小心些的……
可心里卻半分都沒想起來,該去請大夫,該去處理傷口,她只是重新將目光落在那片葉子上,看上面那清晰的脈絡(luò),看那沾染的泥土,也看那枯槁的顏色。
她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這片葉子……
錯覺吧。
她將葉子夾進手邊的書冊里,一抬眸,卻瞧見一道眼熟的影子站在門口。
他仍舊那般高大挺拔,明明門口離著她很遠,可那拉長的影子,卻幾乎要將她籠罩。
拿著書冊的手微微一抖,陸英放下袖子,慢慢站了起來:“貴客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p>
虞無疾默然,陸英的生疏在他意料之內(nèi),只是冷不丁真的碰上,卻還是有些不習慣。
他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抬腳走進來:“怎么選了這么偏僻的院子?可是手里銀錢……”
“瞧著順眼,”
陸英溫聲開口,“就買了,左右也沒什么人要見?!?/p>
虞無疾搓了下指尖,沒什么人要見,是指他嗎?
“來人,上茶。”
陸英喚了一聲,門外的涼風迎面撲進來,她側(cè)頭咳起來,虞無疾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陸英似是有所察覺,竟往后退了退。
“少師此來,是想好交易的條件了嗎?”
虞無疾腳步頓住,下意識想否認,目光不自覺落在了她小臂上,那里雖然有袖子遮著,可他剛才一進來就看見了,那傷口半分都沒有好的跡象。
“交易不著急,我?guī)Я藗€大夫來給你看看。”
他側(cè)身看了眼門外,單達撐著傘,帶著廖大夫正往里走。
“到了使衙署又來這里,那么遠的路,走起來沒完沒了,你們是專門遛我的嗎?”
廖大夫邊走邊罵,單達滿臉討好,根本不敢還嘴:“您消消氣,馬上就到了。”
他抬頭,遙遙看見陸英,頓時松了口氣。
“到了到了?!?/p>
他連忙開口,廖大夫跟著看了一眼,瞧見屋子里的人,這才停下了抱怨,將藥箱從單達身上薅下來,大步進了門。
單達松了口氣,在廊下收了傘,忽然想起來上回陸英死活不愿意看大夫的事來,那次他只是隨口扯了個謊,場面就鬧得這么難看,這次陸英可是直接看見了白紙黑字的信,這不得狠狠鬧一場?
他頓時顧不得手里的傘,隨手扔下就沖了進去。
大夫卻已經(jīng)在給陸英診脈了,他愣了一下,茫然地走到了虞無疾身邊,小聲嘀咕:“陸姑娘轉(zhuǎn)性了?這次怎么這么痛快就讓看診了?”
虞無疾無言以對,陸英的性子,除了遇見陸家人的時候,一直都是很好的,她只和自己鬧過一次脾氣,最后卻因為一場誤會,鬧到了無法收場的地步。
“姑娘不能仗著年輕,就胡來啊?!?/p>
廖大夫眉頭皺成了一個小疙瘩,“暗疾叢生,會損壽數(shù)的?!?/p>
虞無疾抬眸看過去,又是這番話,暗疾……
“這小老頭,就會危言聳聽?!?/p>
單達小聲嘀咕,“上次也這么說,這些大夫們不夸大其詞就不會治病了一樣?!?/p>
廖大夫似是聽見了,側(cè)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單達連忙閉了嘴,虞無疾卻上前一步:“可能調(diào)理好?”
原本是可以的,但現(xiàn)在廖大夫不敢確定。
主要是陸英似乎很不聽話,休養(yǎng)了這么些時日,她的身體竟比上回見的時候要更糟糕,也不知道私下里她都在做什么。
若是管不住她自己,方子開得多好都沒用。
“少師放心。”
陸英卻自己開了口,她收回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剛被包扎好的傷口,“不管陸英身體如何,都不會耽誤正經(jīng)事?!?/p>
虞無疾指尖驀的一緊,攥握成拳,“我沒有這個意思?!?/p>
可有些話哪里用人說得那么明白,若是以往她可能還會多想,但現(xiàn)在,只有這一個可能。
“勞煩大夫開個方子吧?!?/p>
陸英低聲開口,沒有去接虞無疾的話頭,金聲奉茶上來,聽見這話連忙將大夫引了下去。
一路目送大夫走遠,陸英才咳了一聲:“沒有外人了,虞少師有話直說吧。”
虞無疾被問得再次沉默下去,陸英覺得他有什么話需要說?
“既然少師不愿意主動開口,那就我來吧?!?/p>
陸英起身將一份契約拿了過來,“這是……咳,是我擬的契書,少師看看,可還滿意?!?/p>
她將契約攤開在桌案上,上面條理清晰地列著雙方的責任和收益,很是公平合理,仔細比對起來,甚至陸英還是吃虧的。
可虞無疾卻無心去看,對他而言,商路只要能走通就夠了。
“你做主就好。”
他摁了手印,目光又落在陸英的小臂上,有心問一句,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陸英也摁下手印,將契書遞過來一份,卻沒再說什么,只是站在那里,靜靜看著他。
恍惚間,虞無疾生出一種她在等自己開口的錯覺,可就在他真的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忽然明白過來,陸英這是在等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