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塊浸了墨的絨布，緩緩覆蓋常山市。

沈青云坐著車離開了市政府大院，車載電臺正播放晚間新聞，主持人平緩的語調(diào)報道著鄰市的防汛工作。

“市長?！?/p>

馬致遠小心翼翼的對沈青云說道：“明天您要視察市區(qū)的幾所中小學校，考察市教育局的工作?！?/p>

“好，我知道了?！?/p>

沈青云微微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很快。

他回到了家里。

拿著手機跟妻子周雪視頻了一會，哄著寶貝女兒聊聊天，等做完這一切之后，沈青云想了想，撥通了省委書記田富國的電話，

“田書記，我是沈青云?！?/p>

電話接通的瞬間，沈青云聽見背景里傳來翻文件的沙沙聲，看樣子田富國應該是還沒有下班。

畢竟這位是省委書記，每天要處理的工作實在是太多了，這倒是也很正常。

“青云？”

田富國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銳利如鷹，驚訝的問道：“這么晚了打電話，有什么事情么？”

畢竟是省委一把手，田富國的嗅覺是非常敏銳的，馬上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沈青云走到沙發(fā)上坐下，平靜的開口對田富國說道：“我們市的副市長兼公安局長邵文輝出事了，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抓了一伙連環(huán)盜竊犯，犯人交代出城東別墅里藏著巨額現(xiàn)金，房主是市一中老師周曼，而她和邵文輝來往密切，已經(jīng)確定是邵文輝的情人?！?/p>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隨即爆發(fā)出一聲低斥：“胡鬧！一個公安局長，敢把黑錢藏在情婦家里？”

說著話，田富國的呼吸聲變得粗重，咬著牙說道：“證據(jù)確鑿嗎？”

“我們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這邊調(diào)取了大量監(jiān)控視頻，邵文輝每周至少去三次，上周還親自送了幾個皮箱過去，應該都是現(xiàn)金?！?/p>

沈青云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那些盜竊犯第一次得手后，周曼連物業(yè)都沒找過，顯然是不敢聲張?！?/p>

“你的意思是？”

田富國的聲音沉了下來。

他又不是笨蛋，自然看的出來，沈青云明顯是有什么打算的。

“這是個機會。”

沈青云坐在沙發(fā)上，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對田富國誠懇的說道：“邵文輝是劉福海的左膀右臂，手里肯定握著不少人的把柄。讓省紀委介入，順藤摸瓜，或許能查清常山市這些年的積弊?！?/p>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他知道田富國想要徹查常山市的問題，所以才把自己推到了市長的位置上，現(xiàn)在沈青云要做的，就是把刀子遞給這位田叔叔。

短暫的電流雜音后，田富國突然問：“青云，你老實說，這是不是你刻意布的局？”

聽到這句話，沈青云的心猛地一沉。

他太了解這位省委書記了，看似隨意的問話里藏著對政治底線的審視。

“田叔叔，我以黨性保證?！?/p>

沈青云的聲音格外鄭重，對田富國緩緩說道：“我開始也不知道這件事，刑偵支隊那邊最初只是以為這是一起普通盜竊案，誰也沒想到會牽扯出邵文輝。周曼的銀行流水顯示，近三年有上千萬不明收入，其中一筆錢的入賬時間，正好是邵文輝分管的刑偵設備采購項目招標結(jié)束后三天?！?/p>

“我不是懷疑你的為人?！?/p>

聽到沈青云的話，田富國的語氣緩和下來，嘆了一口氣說道：“只是常山市的水太深，劉福海在那兒經(jīng)營了十幾年，你剛到任就掀出這么大的事，容易授人以柄?！?/p>

頓了頓，他對沈青云語重心長的說道：“你要清楚，政治斗爭最忌急功近利?！?/p>

沈青云想起趙鐵剛發(fā)來的照片，周曼家的衣帽間里，愛馬仕包堆成小山，保險柜敞開著，露出里面碼得整整齊齊的現(xiàn)金。

深吸了一口氣，沈青云緩緩說道：“我明白您的顧慮，但邵文輝的問題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違紀?！?/p>

說著話，他小心翼翼的說道：“盜竊團伙交代，他們第一次作案時，曾經(jīng)看到過一些賬本，但后來都沒有了?！?/p>

“行了?！?/p>

田富國打斷了他的話，背景里傳來茶杯重重擱在桌上的聲響。

緊接著，就聽見田富國說道：“我馬上召開常委會，省紀委會連夜派人過去，由楚書記帶隊。你那邊做好配合，注意保護好證據(jù)?！?/p>

“好的，田叔叔?！?/p>

沈青云松了口氣，后背的襯衫已被冷汗浸得發(fā)皺：“謝謝您?！?/p>

他知道，田富國這么說，表明他已經(jīng)相信了自己的話，準備對邵文輝的問題進行徹查。

“別謝我。”

田富國的聲音突然冷下來，對沈青云囑咐道：“查清楚邵文輝的問題可以，但不能擴大化。常山市的經(jīng)濟不能停擺，明白嗎？”

畢竟他是省委一把手，坐在那個位置自然有他的考慮。

“明白?！?/p>

沈青云連忙點頭答應著。

掛了電話，沈青云在沙發(fā)上坐了很久。

晚風卷著槐樹葉的清香鉆進房間里，他卻覺得胸口堵得發(fā)慌。

田富國最后那句話像根無形的線，既給了他調(diào)查的權力，又劃定了不可逾越的邊界。

但沈青云也明白，田富國也是沒有辦法。

反腐敗很重要不假，但老百姓的生活穩(wěn)定，要放在首位才行。

………………

第二天早上，沈青云剛推開辦公室門，市政府秘書長周啟明就快步跟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一臉嚴肅。

“市長，出大事了！”

周啟明的聲音壓得極低，站在沈青云面前說道：“省紀委專案組五點鐘就到了咱們市，天剛亮就把邵文輝從家里帶走了?！?/p>

沈青云接過馬致遠遞來的熱茶，指尖觸到滾燙的杯壁，挑了挑眉毛道：“動靜不?。俊?/p>

“是的?！?/p>

周啟明咽了口唾沫，點點頭道：“據(jù)說昨晚省委開了緊急常委會，田書記拍了桌子，說要刮骨療毒。劉書記今天早上已經(jīng)趕去省城了?！?/p>

沈青云望向窗外，晨霧中的常山市漸漸清晰。

他知道，邵文輝的倒臺只是開始，接下來要面對的，將是劉福海布下的層層壁壘。

但此刻他的心里卻異常平靜，因為他清楚，這場關乎常山市未來的風暴，終于真正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