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卻無法與人分享,擾我心神,令我形神俱疲,卻又無可解。”
“此間之難,我拼盡全力去解,卻依舊難治其根,好在因為窺見天機,知千年之后此事或有轉(zhuǎn)機。”
“然千年后之事又豈是我能盡料?只能盡力布置,然,如此一來,卻苦了朝暉?!?/p>
“留此雜碎之念于此,心緒繁亂,難堪重負,唯愿得窺此信之人非我轉(zhuǎn)世,我累了,愿千年后的自己逍遙喜樂?!?/p>
最后的落款是:悠然。
師折月念完之后面色微變,這是千年前的她所留?
這些話寫得零亂而龐雜,能看得出寫這信的人當時思緒有些亂。
只是她的思緒雖亂,卻也交代了很多事情。
她對著這塊石壁,隱約能感覺得到,當初的自己是多么的六神無主。
那壓在她身上的擔子,有千斤之重。
白稚仙看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沒想到悠然會在這里留下一封信?!?/p>
“她寫這封信的時候,應(yīng)該是算出了今日的這一幕?!?/p>
師折月看向他,他輕聲道:“她是圣女,身上背負了極多的東西?!?/p>
“你們都是天才,你擅長符咒陣法,她則擅長卜算,她卜算之術(shù)太準,讓人驚嘆?!?/p>
師折月的眸光深了些,白稚仙又道:“不對,她是你,你也是她。”
“只是千年的時光,賦予了你們不同的屬性,但都是同樣的優(yōu)秀?!?/p>
師折月的眸光深了些,問道:“她那么擅長卜算,是不是曾經(jīng)泄露過天機?”
白稚仙輕聲道:“她心極善,身份又極高,又見不得人間疾苦和殺戮?!?/p>
“可是人間本苦,皇權(quán)更替時,又豈會沒有殺戮?”
“她不是想要泄露天機,卻又不受控制地想要干涉一二,這算是泄露天機嗎?”
師折月伸手按了按眉心道:“她這不僅僅是泄露天機了,還想干涉天機?!?/p>
“這種情況,很容易就會招天遣?!?/p>
白稚仙愣了一下,師折月又問:“她那時身體好嗎?”
白稚仙想了想后道:“還不錯,比你強多了?!?/p>
師折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破案了,她當初干涉天機造成的因果,如今都由我在還?!?/p>
白稚仙一臉不解地看著她,她解釋道:“她干涉了那些事情,原本天道應(yīng)該會折她的壽?!?/p>
“只是依著你的描述,她當初當是救了不少人,然后攢下了極厚的功德,所以她的身體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p>
“可是她的壽數(shù)應(yīng)該還是受到了影響,雖不至于早夭,但多半會橫死,且死狀極慘?!?/p>
白稚仙:“……”
他此時生出了一種感覺,仿佛師折月能隔著千年的時光,看到千年前發(fā)生在悠然身上的事情。
她們本是一個人,彼此間有著極為玄妙的感應(yīng)。
師折月問他:“我猜得對嗎?”
白稚仙有些艱難地道:“悠然枉死時只有二十四歲?!?/p>
“她當時不愿我被人鉗制,自己跳下了城墻,尸身被千軍萬馬踐踏……”
他說到這里聲音有些哽咽:“我找到她時,她一身骨頭都被踩散了。”
師折月聽到他的這個描述想了一下,輕抖了一下:“確實好慘?!?/p>
“她那么擅長卜算,大概是能算到自己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p>
“她明知道這個結(jié)局卻還要這么做,她真的是……好勇!”
雖然她知道千年前的悠然也是她,但是她們之間因為身份和地位不同,面對人生的態(tài)度也不同。
她現(xiàn)在只想活著,所有耽誤她活著的事情,她都不會去做。
白稚仙之前一直覺得她和悠然是一個人,可是他們站在這塊石壁前,看著悠然千年前留下的字跡,他便又覺得,她們就算是擁有同一個魂魄,也不是同一個人。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有些不自在,也有些茫然。
逝去的那些歲月終究已經(jīng)完全失去,縱然他拼盡全力想要抓住,此時也不可能抓得住。
他輕輕吐出了一口氣,輕聲道:“你和悠然還是有些不同的?!?/p>
師折月笑道:“當然不同,她是她,我是我?!?/p>
她說完又看著他道:“到如今你是不是能清醒一些,知道我不是她后,是不是會覺得開心一些?”
“不?!卑字上苫卮穑骸拔曳炊与y過了,我記憶里的悠然不是你,卻又是你。”
“這種感覺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卻又不知道要如何排解?!?/p>
師折月輕聲道:“其實我能理解你的這種感覺,我此時看著這是我自己,又不是我自己留給我的信,感覺也挺怪?!?/p>
她說到這里,兩人相對一笑。
這一笑倒讓白稚仙想開了:“不管你是悠然也好,是折月公主也好,你們都是這世上頂好的人。”
“我能認識你們,和你們一起經(jīng)歷這些事情,我就很開心?!?/p>
師折月失笑:“我覺得千年前的你一定是一個極好的人,否則悠然不會那么做。”
白稚仙淡聲道:“不知道,千年前的事情我記得最清楚的只有悠然跳下城樓的事?!?/p>
“她在我心里跳了一千年,我這一千年因為這件事情總不能安生。”
“如今回想千年前的自己,反倒記得不是那么清楚?!?/p>
“但是我覺得我應(yīng)該不會是什么好人,否則的話,我不會屠城?!?/p>
他說到這里又自嘲一笑:“生長于皇宮,從小在權(quán)謀中長大,又怎么可能會是個好人?”
“她還是太傻了,為我這樣一個人跳了城樓,死得那般凄慘?!?/p>
這是師折月第一次聽他用這樣的語氣去評價當年的事情,她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她想了想后道:“在權(quán)謀中長大,卻還有一顆赤子之心,這是極為難得的事情?!?/p>
“你屠城想來有幾個原因,一個是心里太過悲痛,另一個則是那座城里有你想殺之人?!?/p>
“這件事情聽著殘暴,但是已經(jīng)過去了了那么多年,所有的一切了都成了風,倒也不用太過計較?!?/p>
白稚仙緩緩地道:“你說得對,這些事情我不需要太過計較,因為都過去了?!?/p>
“這千年的路,我雖然走得辛苦,卻也不及你辛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