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衍是這個家最忙的人,天不亮就要出門。
現(xiàn)在也還沒歸來。
錯過了二房歸京后的第一輪會面。
鄒嬤嬤的話音是沈桑寧的救贖,但并不是虞氏的,虞氏撫了撫額,更心煩了。
段姨娘在一旁看著,很懂,“夫人,該來的總會來的。”
虞氏嘆息,“阿寧,一起去接你二叔父,二叔母?!?/p>
還有他們的小女兒,裴寶珠。
一行人在婆子丫鬟們的簇?fù)硐?,趕往正門。
前院,寧國公也步履急切地朝府門外而去。
幾架古樸寬敞的馬車緩緩?fù)O?,前后約莫十余隨從護(hù)著,為首的馬車上,率先下來一個男人。
男人一身素衣,穿著并不華麗顯眼,唇瓣厚重,看著老實(shí)憨厚。
甫一下車,公府的老管家便上去迎,“二爺?!?/p>
沈桑寧隨著虞氏站在門檻前的臺階上,耳旁是虞氏的低語,“這是衍兒的二叔,待會記得喊人?!?/p>
聞言,她點(diǎn)點(diǎn)頭,宛若一個被長輩叮囑要講禮節(jié)的孩童。
裴二爺比寧國公小不了幾歲,單從相貌上看,卻比寧國公年輕不少,整個人散發(fā)著文弱書生的氣質(zhì)。
他轉(zhuǎn)身,抬起手臂朝馬車內(nèi)示意,“夫人?!?/p>
隨即,一雙珠圓玉潤的手從馬車內(nèi)伸出,搭在了裴二爺?shù)恼菩纳?,與他的樸素不同,女人的手腕上戴著價值不菲的玉鐲,衣袖上是近日時興的花紋,紋路的繡藝精致,似是女紅大家所繡。
許氏彎腰,從馬車內(nèi)走出,扶著裴二爺?shù)氖窒萝?,許氏今年三旬有三,保養(yǎng)得宜,反添風(fēng)韻。
她并不是當(dāng)下女子追求的瓜子臉尖下巴,而是豐腴圓潤,圓潤地恰到好處,在看向裴二爺時雙眸含情脈脈。
任誰都能看出,夫妻倆感情甚佳。
夫妻倆相視一眼,裴二爺朝寧國公拱手,“大哥!”
寧國公欣慰一笑,步履穩(wěn)健地下了臺階,虞氏帶著沈桑寧也跟上。
寧國公拍拍親弟弟的肩膀,“途中辛勞。”
裴二爺搖搖頭,“多年離家,終于得以調(diào)任回京,怎么會辛苦,倒是大哥,為這個家窮盡心血,比我上次見你,更多了幾根白發(fā)?!?/p>
寧國公笑容一窒,許氏的手繞到背后扯扯裴二爺,裴二爺扭頭朝虞氏拱手,“大嫂?!?/p>
虞氏應(yīng)了聲,點(diǎn)點(diǎn)頭,“回來就好。”
沈桑寧聽著他們說話,她的手突然被虞氏牽起,虞氏正要介紹。
對面,許氏眸光一轉(zhuǎn),“這是衍兒的夫人桑寧吧?長得真水靈。”
許氏猜出了身份,就不需要虞氏多做介紹。
所有長輩的目光紛紛匯聚沈桑寧的身上,她淺笑著也不怯場,“二叔,二叔母,西院都已經(jīng)收整出來,若是疲倦了可以先休息。”
許氏揚(yáng)起笑,重重地應(yīng)一聲,“衍兒這是娶了個能干的媳婦啊?!?/p>
然而,寧國公兩兄弟已經(jīng)在一旁說起話來,虞氏輕咳一聲,“府里已經(jīng)備下茶點(diǎn),去里面聊吧?!?/p>
裴二爺夫婦點(diǎn)頭,幾人正欲往里走,忽聽馬車內(nèi)響起一聲不滿的吶喊——
“娘~”
嘖,還有人。
眾人腳步一頓,沈桑寧眼中閃過了然之色,剛才站這兒好一會了,都不見裴寶珠下馬車。
現(xiàn)在要進(jìn)屋了,裴寶珠忍不住鬧了。
“怎么都不牽我?!迸釋氈猷止镜溃匠鲱^。
許氏欲言又止,閃過尷尬之色,最終還是走過去抬手,“娘牽你,你快下來。”
裴寶珠努努嘴,把手放在許氏手里,縱身一躍,跳到地上時膝蓋一拐,被許氏眼疾手快地扶住。
“哎喲?!?/p>
裴寶珠下意識一喊,俯身查看自己有無受傷,低頭時,十幾根精致的小辮子隨著后發(fā)垂墜在身前,蓬松烏黑的頭頂連發(fā)縫都沒有,發(fā)量是許氏的兩倍不止。
她看自己沒事,笑嘻嘻地抬頭,“大伯,大伯母安好?!?/p>
虞氏不著痕跡地蹙眉,“寶珠今年有十五了吧?”
裴寶珠點(diǎn)頭,“正好十五?!?/p>
虞氏看著她,實(shí)在忍不住露出肅容,仿佛下一瞬就想說教了,許氏先一步接過話去,“大嫂,咱們進(jìn)去吧?!?/p>
虞氏只能憋了下去,嘴角彎彎,“好?!?/p>
而后率先轉(zhuǎn)身,朝府中走去。
此刻還被虞氏牽著的沈桑寧,就被拉著走。
她能感受出虞氏的無語,因?yàn)樗矊ε釋氈橥o語的,“母親,別動氣。”
“沒動氣,”虞氏否認(rèn),嘆了嘆,低語道,“你二叔母只此一個女兒,越發(fā)寵得沒邊了,也不見她對三丫頭這般好。”
三丫頭裴寶鶯,也就是裴二爺?shù)牡臻L女,乃裴二爺原配亡妻所生,但存在感極低。
也許是遠(yuǎn)嫁之故,前世沈桑寧與她只見過兩次。
第一次是裴如衍死的時候,回來吊唁。
但后來寧國公死的時候,她沒有回來吊唁,彼時寧國公府岌岌可危。
從那之后,她和裴家聯(lián)絡(luò)甚少,逢年過節(jié)連書信都沒有。
多年后留做京官的裴二爺身死,她都未曾回娘家吊唁。
第二次見面,是裴徹成為二品將軍,謝玄打消顧慮重用裴徹的時候,那一年她回娘家省親,被許氏罵白眼狼趕了出去,然后登了國公府的門。
沈桑寧對她并不熟悉,也不好妄加揣測。
出嫁的女子,做事未必全憑心意,萬一人家有苦衷呢。
此時,虞氏還在不平,“三丫頭從小沒了娘,你莫瞧許氏人前這般溫和,卻將三丫頭嫁到比潁川還遠(yuǎn)的地方,呵?!?/p>
往日,虞氏很少背后說閑話,更不會跟她說。
不管沈桑寧心里怎么想,當(dāng)下肯定是要和虞氏統(tǒng)一陣營的。
正要回應(yīng),忽聽身后段姨娘“噓”了聲。
后頭,寧國公和二房夫婦一邊聊天,一邊跟了上來。
虞氏先行進(jìn)了前廳,吩咐下人把準(zhǔn)備好的糕點(diǎn)端上來,迅速地準(zhǔn)備完畢,二房夫婦正好步入屋內(nèi)。
“辛苦大嫂?!痹S氏笑著道。
寧國公和虞氏坐在上首,裴二爺和許氏坐在左側(cè)。
長輩們閑談著,裴寶珠一雙眼睛各處瞟,一會兒又忍不住打了哈欠。
虞氏見狀便吩咐下人帶裴寶珠先去休息。
許氏卻道:“我瞧衍兒媳婦也無聊,不如讓她們小輩一起去,正好熟悉熟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