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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游街(二合一)

沈桑寧發(fā)現(xiàn)朱老板的經(jīng)歷和微生家都有些相似,又隱晦地將外祖家養(yǎng)閑人的事一并闡述,雖沒提到沈家,但高度激發(fā)朱老板的共情。

朱老板拍桌道:“還說什么商人重利,我看都是他們不要臉!真遇上事,那些官宦還比不上咱們呢!”

“就是,”沈桑寧撇著眉,端起杯子,正欲切入主體,窗外突然刮起了風(fēng),嘴中喃喃道,“也不知這風(fēng),與揚州是否是一樣的大。”

一聽提及揚州,三位老板相互對視,都知道這是捐款的前奏。

但三人本就抱著捐點錢的預(yù)想來的,這會并不抵觸。

梅老板惆悵地感慨一聲,殷勤吹捧,“揚州這次歷經(jīng)大劫啊,聽聞這次去賑災(zāi)的是裴世子,世子愛國憂民,深得圣心,確實是籌款的不二人選!”

“是啊是啊,世子年輕有為,與夫人郎才女貌,登對得很。”

朱老板琢磨著,主動問道:“敢問這賑災(zāi)銀還差多少,旁人我不知道,但我還是能捐些的?!?/p>

聞言,沈桑寧面帶欣慰感激的笑,舉起杯盞對著朱老板,“朱老板,就沖你這句話,我以茶代酒干了?!?/p>

她仰頭喝完杯中茶水,繼而道:“我夫君的確擔(dān)任了籌款之責(zé),但即便籌款的不是他,我也想著將手頭能拿出來的現(xiàn)銀捐了,錢財乃身外之物,沒了還可以掙,我娘在世時常教導(dǎo)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p>

“我算了算,賑災(zāi)銀差了一百多萬兩的空缺,我能拿出二十萬兩,諸位若愿意與我一同捐款,我替揚州百姓謝謝諸位老板的義舉,將來也讓世人瞧一瞧,咱們商人在生意場重利,但在大事上是重義的?!?/p>

三位紛紛點頭,梅老板又夸起她來,“沈老板真是女中豪杰,一捐就是二十萬兩,可見是掏空家底,心懷天下呀!”

朱老板低聲問,“這朝廷的官員加起來,說不準(zhǔn)還是沈老板一人捐的多了?!?/p>

這哪是說不準(zhǔn)?說得分明很準(zhǔn),沈桑寧心中腹誹,表面不顯。

幾位老板哈哈一笑,有了她的打樣,梅老板闊氣道:“這樣,我代表梅氏錢莊,捐十萬兩?!?/p>

朱老板點頭,“我捐五萬兩。”

“我也捐五萬兩?!绷硪晃?,較為靦腆的是邱老板。

三人加在一起,又是二十萬兩。

但這三人行商十?dāng)?shù)載,有的還是祖輩就積攢下的家業(yè),比沈桑寧富有不知多少倍,卻沒有她出的多。

她淡淡一笑,舉起杯盞又是言謝,“諸位老板慷慨解囊,我記在心中,我聽我夫曾說,這次捐款的名單來日將刻在揚州城樓下的石碑上,還會張貼在京城宮門外的告示欄上,屆時幾位的義舉會被天下人所知,讓他們看看,在大義面前,我們商人排在何等重要的位置!”

一席話,說得三人激動起來。

他們此行抱著與國公府交好的目的捐款,捐款的數(shù)額自然都是早就打算好了的。

然而一聽還能千古留名,真真是一次揚眉吐氣的機會!

思及此,都不甘心只捐五萬十萬兩了!

梅老板再次拍板,“我加倍,我也出二十萬兩?!?/p>

“我二十一萬兩。”朱老板跟著道。

梅老板皺起眉,“老朱,你這是干什么,要搶第一的位置?”

朱老板不語,顯然就是這個意思。

梅老板猶豫著追加,“我出二十五萬兩,建設(shè)大晉人人有責(zé),不過……能否請世子幫個忙,捐款人那欄在我的名字前加個前綴——梅氏錢莊、酸梅梅果脯、胭脂梅、梅氏染品?!?/p>

“哈喲!梅老板夠貪心的呀,這前綴這么長,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家產(chǎn)業(yè)啊?!敝炖习迥樕掀ばσ幌隆?/p>

梅老板反駁他,“如果可以,為什么不呢?”

花了二十五萬兩,要一個前綴不過分吧?

梅老板看向沈桑寧,露出殷勤的表情,沈桑寧點點頭,應(yīng)了下來,這都是小事。

梅老板得到答案,心滿意足地喝起茶來,朱老板還是二十一萬兩,不再競價,邱老板還是原先的五萬兩,絲毫不因沈桑寧的說辭而改變。

如此,加起來也有五十一萬兩了,直接解決了剩下空缺的一半。

再算上她的二十萬兩,籌款就只差三十八萬兩!

沈桑寧很開心,對面三人也是。

“要下雨了吧?!鼻窭习搴龅?。

沈桑寧朝著窗外看去,天上烏云慵懶地飄著。

風(fēng)亦比剛才大了些,尤其坐在二樓,總是要比一樓冷些的。

畢竟不同的高度,感受到的涼意不同。

就比方說,此刻坐著如囚車一般材質(zhì)與形狀的沈妙儀,她身處高地,偏偏沒讓她穿件厚實衣物,寒風(fēng)襲來,感受刺骨的寒。

游街車從公府出發(fā),四四方方的牢籠將沈妙儀的身子困在其中,雙手被桎梏在車外,沒有梳妝的頭也露在外面。

隔著沈妙儀數(shù)丈距離,在她身后的游街車上,與她相同待遇的還有周韜。

正街兩側(cè),路人見了紛紛讓道,雖有疑惑,但見男女兩人游街,心中便有了猜測。

像這種茶余飯后的談資,人們往往是最樂意探究的,于是明知這是私通的男女,還要大聲與周圍人討論——

“這兩人犯的何事?”

有人回答,“這陣仗,私通無疑。”

“這么年輕,相貌也生得不錯,這么就干下這樣的丑事呢?”有人搖頭,有人惋惜,有人鄙夷。

“哦,私通啊——”尾音拖長,提著菜籃子的大娘嘖嘖兩聲,“這是誰家的媳婦,又是誰家的男人?”

大家也想知道。

引領(lǐng)著游街車的男子敲著鑼鼓,高聲宣揚,“承安伯府二小姐,沈氏妙儀,嫁與寧國公府二公子,不守婦德,多次與外男私通,今被抓獲,游街公示,休憩歸家。”

路人圍觀絲毫不掩藏目光,更不會降低聲音,聽得沈妙儀想捂臉,可惜被固定住的雙手根本動不了,她想低下頭,也無法躲開旁人的目光。

“天納,寧國公府的女眷啊,這是榮華富貴的日子過膩了不成?”

“嘖嘖,世風(fēng)日下啊世風(fēng)日下,這什么伯府這么還教出這樣的女兒?”

“他們伯府向來如此啊,你們忘了前陣子被陛下趕出京的二皇子側(cè)妃了?那位就是這承安伯的庶女?!?/p>

“原來是這個伯府啊,好事從來沒聽說過他們的,這家好像不景氣了,我家親戚在里面做門房的,說這家快連月銀都發(fā)不出來了,全靠姻親吊著些體面。”

緊接著又是一陣鑼鼓,男子繼續(xù)高喊,“奸夫周韜,原京機衛(wèi)小旗,揚州人士,今私通公府女眷被抓,游街示眾,驅(qū)逐出京?!?/p>

一語畢,周圍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竟然是京機衛(wèi)的,這下連差事都沒了。”

“這伯府小姐一點都不挑的嗎,放著好好的國公府公子不要,找一個……這奸夫是得有什么過人之處???”

“難怪我看這男的就不順眼呢,原來是京機衛(wèi)的,平日里肯定沒少借著這層身份剝削咱老百姓呢!”

相比于沈妙儀的沒臉見人,周韜顯得大方很多,仿佛不好聽的話入不了耳,他抬著頭正視前方,正是沈妙儀的后腦勺。

游街車從正街到西街,繞著京城的大路轉(zhuǎn)了一圈,一路敲鑼打鼓,廣而告之,只為讓眾人知曉,這伯府小姐犯了錯,已被休棄,往后與國公府再無干系。

從意滿樓門前經(jīng)過時,吸引了諸位老板的關(guān)注。

“沈老板,這是你妹妹嗎?”朱老板口快,問出來后,覺得頗為尷尬。

豈料沈桑寧大方承認(rèn),“亦是弟妹,但今日之后就不是了?!?/p>

她的目光順著窗子往下,落在游街車上單薄的白衣女子身上。

此刻,沈妙儀似有所覺,仰起頭,微紅羞愧的眼睛與沈桑寧生疏的眸子對上。

沈妙儀面色憔悴,似是承受不住路人刻薄的話,意滿樓上,沈桑寧面頰紅潤,剛籌到巨額善款,唇瓣是遮掩不住的弧度。

沈妙儀近乎執(zhí)著地看著樓上的人,這一次,眼中不是嫉妒仇恨,而是對命運的無奈。

或許誰也逃不過命運的捉弄。

記得跟隨母親剛進伯府時,那是沈妙儀第一次見到那么大的房子,那么多能使喚的下人……優(yōu)渥的生活,僅僅過上幾日就無法拋卻,可惜她以為自己是個繼女,她不止一次地幻想,若自己是承安伯沈益的親女兒就好了。

她是小門小戶周家出來的,初入京城,對周圍鄙夷的神色十分敏感,為了融合其中,為了當(dāng)一個真正的千金閨秀,她夜里躲起來偷偷練習(xí),練習(xí)如何使喚丫鬟看著從容自然些,慢慢的,在丫鬟討好的態(tài)度下,她越發(fā)得意,認(rèn)為丫鬟的討好是應(yīng)該的。

為了不被“繼父”沈益討厭,她將自己當(dāng)成一個真正的千金,逐漸習(xí)慣眾星捧月的生活。

但好景不長,剛進伯府沒過幾日,身處金陵的伯府嫡女就回來了。

那是沈妙儀第一次見到沈桑寧,十二歲的沈桑寧既便身穿素衣,她也能感受到那周身矜貴的氣質(zhì)。

根本不像她,她要很努力地裝,走路吃飯睡覺都裝得板板正正才行。

她承認(rèn),她嫉妒了。

為什么有的人生來好命?

在沈桑寧面前,她覺得自己像個小丑,圖謀別人生活的小丑。

她心里不愉,將氣撒在了丫鬟身上,她沒有錯,丫鬟是下人本來就可以隨意打罵。

卻被沈桑寧瞧見了,出聲制止。

那時候,就像現(xiàn)在這樣。

十二歲的沈妙儀一抬頭,看見靠在閣樓上的小姑娘一臉生疏,告誡她,不許亂發(fā)脾氣。

真是可笑,主子憑什么不可以發(fā)脾氣。

心里是這樣想,但她沒有反駁,真的放了那小丫鬟,但在心中對此極為不滿,就憑沈桑寧是伯府嫡女,就可以管教自己嗎?

沈妙儀不服,然而,她發(fā)現(xiàn)沈桑寧總是偷偷看著沈益。

十二歲的小姑娘,都是渴望父愛的。

沈妙儀見狀,越發(fā)討好沈益,沒多久,就改了沈姓,得到了沈益的偏愛。

她認(rèn)為,她再不需要學(xué)那些繁文縟節(jié)和端莊了,她不要和沈桑寧一樣,做個端莊的千金小姐有什么好,連爹都不看沈桑寧一眼,就讓沈桑寧一個人孤獨死好了。

往后三年,她們維持著表面的平和,主要是沈桑寧維持得好,因為沈益不喜歡看姐妹不和。

直到了十五歲那年,兩人及笄,沈妙儀偷聽到,沈益想將沈桑寧嫁給上峰做填房。

那個上峰都四十好幾了,沈益果然是不喜歡沈桑寧得很。

沈妙儀偷偷高興好幾日,結(jié)果,沈益前腳請了上峰來家里,還沒提及親事呢,寧國公府的馬車便到了門口。

寧國公府與承安伯府從沒有往來,以承安伯府落魄的樣子,手中是一點權(quán)利都沒有的,沈益作為家主,打點關(guān)系只能謀個閑差。

老寧國公突然造訪,沈益喜不自勝,一時間連上峰都不顧不上了,一心想著和公府攀點關(guān)系。

在對方說想結(jié)親,想替家中嫡孫求娶伯府嫡長女的時候,沈益開懷地一口應(yīng)下,根本不想給老寧國公反悔的機會。

原本是想偷聽沈益和上峰對話的沈妙儀,抱著看戲的心態(tài),豈料得到這樣的結(jié)果,氣得跑回了院子。

寧國公府嫡長孫是什么人?那是三日前,陛下欽點的狀元郎,是京城閨秀聞之臉紅的對象!不知有多少千金閨秀拋橄欖枝,沈妙儀連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可這個節(jié)骨眼上,老寧國公卻要和伯府結(jié)親,這是圖的什么?伯府救他命了?瘋了?

沈桑寧可真是好命啊!

沈妙儀不服,一面又怕攀附上峰的人成了自己,連夜為自己想出路。

她一直不甘于沈桑寧之下,聽聞公府次子紈绔之名后,便刻意制造偶遇,幾次下來,真的獲得了對方芳心。

有裴徹親自說服長輩,定了婚事后,沈益高興得巴不得連夜把兩個女兒打包送過去。

奈何,定親的流程走完,老國公病逝了。

當(dāng)時,沈益是真怕這婚事不作數(shù)了啊。

一晃又是三年,彼時的裴如衍已經(jīng)是世子,沈妙儀私下與母親柳氏商量換親,她就要嫁給世子,她要讓沈桑寧屈居自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