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桑寧一愣,她還不覺得自己高到讓樹枝壓頭,當(dāng)下立馬反應(yīng)過來,回想起裴如衍離去時的笑,分明不懷好意!
又戲弄她了!
心中記下一仇,她朝謝歡道:“爹,不是樹枝,是我出門叫邪風(fēng)吹到了?!?/p>
“哦?”謝歡目光狐疑,沒錯過她眼底的幽怨,隨即有了想法,搖搖頭再沒當(dāng)回事。
宮外,裴如衍與謝霖相約之地,便是行刑場對面茶肆的二樓。
今兒來觀看行刑的人不少,口袋里有幾個子兒的,都嫌路上圍觀太血腥,便跑來這茶樓當(dāng)看客,故而給茶樓添了不少生意。
若非一個姓謝一個姓裴,還未必能訂到包間。
謝霖自打當(dāng)上京縣縣令,還沒怎么閑下來過,縣衙倒是沒有什么大案子,但雞飛狗跳的事不少。
而在天子腳下,哪怕是雞飛狗跳,也極大概率是張侯家的雞飛和李伯家的狗跳,遍地是官宦遍地是權(quán)貴呀!
不過謝霖不怕權(quán)貴,他自己便是權(quán)貴,也總算是明白為何皇伯父要讓他做這個縣令了。
謝霖匆匆趕來時,裴如衍都已經(jīng)吃了一盅茶了,連斷頭臺上的李丞相一家都喝上水了。
“陳書來尋我時,我都恍惚了,近來春風(fēng)得意的駙馬表兄,倒是想起我來了?!敝x霖一邊進(jìn)門,一邊說風(fēng)涼話,再關(guān)緊門,走至裴如衍身邊。
還能說風(fēng)涼話,說明心里還是健康的。
裴如衍面向窗外,目光落在刑場上,送人的人好似與李丞相說了什么,但他聽不見,而后李丞相抗拒的表情轉(zhuǎn)為接受,喝下了一碗水。
謝霖見表兄沒理自己,順著目光望去,挑了挑眉,“哦,表兄這雅興真是……還搶了個觀看的好位置。”
說著,他顧自坐下。
裴如衍攏著眉心,平靜的聲音說著令人不太平靜的話,“陛下判揚(yáng)州知府、曹司戶及李氏主支斬首,可這刑場上,卻不見李家四子與六子?!?/p>
李家四子李成,乃是當(dāng)初馬家搶女案中罪犯,早被李敬逐出家門,被判流放北地。
這等惡賊,卻陰差陽錯保下一命。
而李熙,倒也是在李敬獲罪前被逐出家譜的,這刑場上沒有李熙,必然不可能是錯漏,而是……
“陛下有意要讓李敬留后啊?!迸崛缪芤馕渡铋L。
謝霖目光一覽,瞇了瞇眼,倒想起另一事,“當(dāng)年李太爺于皇家有恩,李敬又早早將李熙逐出家門,皇伯父不想對李家趕盡殺絕,剛好順?biāo)浦??!?/p>
“倒是表兄你,今日讓我來就為了看李敬斬首?這出戲可并不下菜啊?!?/p>
裴如衍收回目光,看他一眼,“所以這里不是酒樓?!?/p>
正經(jīng)的回答,令謝霖失笑,“表兄是怕我生氣吧,放心,我還沒到覆水難收的境地,你不如擔(dān)心我那個小堂叔會不會有不該有的想法吧?!?/p>
“你倒是想得開?!迸崛缪茉尞惖耐瑫r,眸中劃過欣慰,倒是不用他多開導(dǎo)了。
太子歸來、妻子是太子之女,這些都不在他的意料中。
而且這些,皆是前世沒發(fā)生的事,前世不曾發(fā)生,這一世卻發(fā)生了,那這便是天意。
裴如衍并不會做其他打算,何況太子是他的岳丈,裴家安安穩(wěn)穩(wěn)地便可承借東風(fēng),又何須拉著九族冒險?
思及此,他忽地發(fā)出一聲感慨,一切都過于順?biāo)炝恕?/p>
謝霖偏頭時忍不住翻了白眼,“外人都道表兄要吃軟飯了,我還以為表兄會介意呢?!?/p>
裴如衍回神,毫不在意道:“不過是嘴上厭,心中妒。”
“表兄,你看他們——”謝霖盯著刑場上的人,訝異道。
李敬喝下一碗水,跪在鍘刀前,精神渙散地垂著眼皮,仿佛下一瞬就會閉上眼,感覺不到疼痛。
裴如衍見狀,目光在人群中尋找,鎖定剛才送水的人,那人提著食盒正要離開,“來人?!?/p>
“世子?!标愇渫崎T而入。
裴如衍吩咐道:“你跟上去看一看,那人去往何處?!?/p>
“是?!标愇浞蠲x開。
謝霖疑惑道:“表兄,你是否也懷疑那水有問題,像是能舒緩疼痛,但這也不奇怪,人死前心生害怕想失去痛感,遂找人送些麻沸散?!?/p>
裴如衍低頭不語,儼然想起當(dāng)初謝玄要給裴徹下禁藥的事。
“表兄?”謝霖發(fā)覺他出了神,叫喚一聲,卻叫不應(yīng),心思一轉(zhuǎn)改了口,“堂妹夫?”
……
裴如衍幽幽目光瞥向謝霖,與此同時,刑場上的一排鍘刀落下,血濺三尺,一顆顆頭顱滾落在地。
睜著眼的李敬眸中布滿紅血絲,但并未見一絲痛苦,反而是興奮之色,嘴角大喇喇地咧開。
像是鍘刀落下前的最后一瞬間,他看見了極樂之地,并=心向往之,異常興奮與瘋狂。
“你方才喊我什么?”
“表兄啊?!敝x霖一臉無辜。
裴如衍一陣無語,其實(shí)喊堂妹夫也沒什么不對,就是覺得怪。
“世子,”陳武迅速歸來,覆在裴如衍耳邊道,“那人去了宣王府?!?/p>
謝玄哪來這么多禁藥?
裴如衍于心中思量,面上不顯,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與謝霖告辭。
另一邊,謝玄在府中喝了一壺酒,聽人來報,得知舅父離世時是快樂的,也算是給自己心中一些慰藉。
管家在旁邊憂愁地勸慰,“王爺,您少喝些吧,相爺離開,您還有皇后娘娘啊。”
母后……謝玄眸光微抬,無神的眼眸終于有了些光亮,呢喃道:“是啊,母后……母后一定也很難過,我要去看看她。”
管家愕然道:“老奴給您拿醒酒湯,醒一醒酒吧?!?/p>
“不必了,本王清醒得很?!敝x玄起身,直接出了府,朝皇宮去。
鳳儀宮內(nèi)。
李敬與李氏嫡脈已被斬首的消息傳入宮中,李皇后哭紅了眼,伏在床榻邊啜泣,半晌后擦干眼淚,將床榻板掀開,取出其中畫卷。
畫卷鋪平于榻上,她看著畫像上的人,眼淚再度汩汩流下。
“娘娘,相爺已經(jīng)去了,您要保重身子,節(jié)哀?。 毙母辜緥邒叩?。
李皇后吸了吸鼻子,手掌心帶著淚液,將畫像卷起,不再看一眼,遞給季嬤嬤,“拿去處理了吧?!?/p>
往日怎么勸都放不下的物件,今日就要丟棄了,季嬤嬤震驚的同時,也欣喜。
皇后娘娘終于能徹底放下太子殿下了!
季嬤嬤不敢耽擱,將畫卷捂在懷中,生怕皇后后悔,腳步匆忙地朝宮殿外走去。
要想徹底毀掉,自然是燒掉最合適了。
途經(jīng)長廊時,迎面見宣王走來,季嬤嬤心一虛,便想掉頭,奈何宣王已經(jīng)看見了她——
“等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