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心思深沉，在政治上是怎么想的，趙鯉不想去琢磨。

對反裹腳科普教育，趙鯉卻是舉雙手贊成。

當(dāng)場表示她也要去。

只是一走動，便扯動傷處。

正難受之際，沈晏往她旁邊走了一步。

輕輕抬手護住她的背，沖她投來不贊同的目光：“你好生在養(yǎng)傷，去湊什么熱鬧?！?/p>

趙鯉覺得他扶在她腰間的手，好像炭火那樣燙人，不禁紅了耳根。

趙鯉道：“只是去看看?！?/p>

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宮戰(zhàn)幾人，便發(fā)現(xiàn)不太對。

隊伍中少了一人。

她不禁問：“田百戶呢？”

莫不是因為踹了她跑路了？

宮戰(zhàn)抹了一把臉，他們昨日辛苦到現(xiàn)在，也是有些疲倦的。

“老田，去送孩子了?！?/p>

他指了指王秀才的老娘：“姓王那雜碎兩腳一蹬死了，家里還有兩子一女?！?/p>

“我們抓了這老虔婆來，三個孩子無人照料，老田擔(dān)心孩子出事，將那三個崽子送去給他們親生母親了?！?/p>

宮戰(zhàn)的話一出，趙鯉就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他。

什么時候，他們做任務(wù)還有這樣柔軟的心思了？

趙鯉可還記得清清楚楚，在商議去石家抓兔精時，田齊提出的那些行動方案。

個個冷血無情，都是上下雞犬不留的毒辣方案。

接收到趙鯉的不信任，宮戰(zhàn)苦笑：“我們收到消息，王秀才前頭休棄的那個娘子似乎狀態(tài)不太好。”

“老田不知何時與那女子有了交集，放心不下就去看看?！?/p>

“出面護上一護，也免得再出一個徐玉。”

宮戰(zhàn)說話時，有些感慨。

趙鯉了然的點頭：“兩位有心了。”

有了幻境中仇恨的驅(qū)使，宮戰(zhàn)速度很快。

到了下午，大營就開展了一場聲勢并不浩大，但影響深遠的反裹腳普法。

作為教材的除了徐家老頭，徐玉兄長，王秀才他娘，還有一個未及冠的少年人。

趙鯉坐在圈椅上，腰后靠著一個村里借出來的竹夫人。

她沒有經(jīng)歷過幻境，不熟悉那個少年，稍一詢問才知，那是徐家的長孫，徐蕓的兄長。

從阿詹嘴里聽到這個人的身份時，趙鯉并不算意外。

這位徐家的長孫，在整出事件中，看似沒有主動傷害任何人。

可是，徐家老爺子為何拼死要女兒、孫女裹腳？

為了給這少年牽姻親鋪路，好融入讀書人圈子改換門庭。

徐家老頭子，為什么將徐玉嫁給年紀大還有癆病的王秀才做藥？

難道真的打聽不到，將結(jié)親的人家是什么家風(fēng)德性嗎？

不，他們只是需要王秀才這個秀才姑父，指點功課。

還有那些他暗自教導(dǎo)徐蕓的過婚女，從墻穴而徑的話。

趙鯉看著那個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扯去了鞋襪的少年。

長寧村，徐玉的鬧劇中，有三大惡人沖鋒陷陣。

可作為整出事件的最大既得利益者。

這位少年讀書人既沒有露出半點感激，也沒有覺得自己錯過。

趙鯉輕笑道：“他也不冤?！?/p>

阿詹立在后邊附和道：“趙千戶說得對?！?/p>

“這位讀書人被抓來時，書案上還放著一只筆呢?！?/p>

“是王秀才送的?！?/p>

用徐玉換來的筆……

趙鯉和阿詹同步冷笑起來。

就在這時，準備好一切的宮戰(zhàn)，上前來報。

沈晏沒有一點表情，擱下茶盞。

視線在下方坐著的諸人身上掃了一圈。

底下江南道靖寧衛(wèi)中，有頭有臉的人都在。

他們昨日被折騰了一番，又被熊弼狠訓(xùn)了一番。

今日還沒休息好，就被告知聚在大帳中。

好些都因著表現(xiàn)不好，心中忐忑。

見沈晏視線掃過來，個個都急忙挺直了背。

“陛下隆慶五年，下放腳令，令民間女子不再裹腳?！?/p>

沈晏的指節(jié)在桌上輕敲：“可是御令下達至今，江南道仍各處風(fēng)行?！?/p>

“各處畫舫游船，甚至連官宦人家都有裹腳之人?！?/p>

“各位，怎么看待此事？”

沈晏問話時，沒有一點表情，聲音也毫無起伏。

卻叫下邊諸人都出了一頭冷汗。

他們怎么看？

他們夾著尾巴看！

以熊弼為首，江南道各千戶百戶紛紛出列告罪。

沈晏就是這樣的脾性，便是熊弼這位義兄，在公事上也不會有例外

掃了他們一眼，沈晏也不叫他們坐下，轉(zhuǎn)而看向?qū)m戰(zhàn)道：“宮百戶，開始吧！”

隨著沈晏一聲令下。

裹腳的夏嬸被帶了上來。

她何曾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

看見滿帳子的靖寧衛(wèi)，已經(jīng)腳軟不已。

被兩個校尉拖到了宮戰(zhàn)面前。

“這位夏嬸！”宮戰(zhàn)居高看著她，“希望你盡心盡力，讓我們看到你的價值！”

說完，不管滿身大汗的夏嬸如何想，側(cè)步讓開道路：“就是給他們腳背剁掉一截，今日我也要看見這些人的三寸金蓮！”

宮戰(zhàn)說到這時，臉上猙獰無比。

天空一只林間小麻雀，自由撲騰著翅膀飛過。

一聲聲慘叫，從營帳傳出，叫這小肥麻雀驚得險些掉下去。

……

一輛臨時征用的青布馬車行走在山間。

田齊騎馬護衛(wèi)在旁。

他一個晝夜沒有好生休息。

現(xiàn)在滿臉倦色。

馬車的車簾撩開一條小縫。

一個骨瘦嶙峋的小丫頭，偷偷藏在簾子后看他。

臟兮兮的手指嘬得滋滋作響。

田齊留意到，從馬袋里，掏出一個油紙包。

這是他在路上買的糖。

他探手遞給那個頭發(fā)打綹的小女孩。

那女孩搖了搖頭，不敢接。

田齊就信手拋進車里。

車簾放下，里面頓時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

田齊伸手拍了拍馬車的頂子：“敢搶你們妹妹的，我就剮了你們兩個兔崽子的皮！”

他黑臉滿是煞氣，出言威脅后，馬車中頓時一靜。

不一會，方才那個小姑娘又悄悄掀開簾子看。

只是這一次，她嘴里多了根糖條。

在家時，這樣好的東西是由奶奶統(tǒng)一分配，決計是沒有她的份的。

娘親在時還能哄得哥哥們分她一根。

娘親走后，她很久沒吃到過糖。

上一次吃，還是小娘偷偷在灶間分給她的一小縷窩絲糖。

可是后來小娘也走了。

女孩想著，偷偷看著田齊的臉。

這位大叔，會給她糖吃，一定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