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白龍走了。
懷著對自己滿心的失望,懷著對世俗的嘆息,搖著頭,步履蹣跚,迎著夏日與河風(fēng),漸漸遠去。
他最后只問了周元一個問題:“我走之后,中原真的會變得更好嗎?”
周元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會的,這里是我收復(fù)的,誰也不能染指?!?/p>
“最多半年,這里將恢復(fù)往日的和平?!?/p>
“最多一年,這里會比從前更加繁華?!?/p>
張白龍滿目憧憬,低聲道:“真好啊,真好啊,可惜我看不到了?!?/p>
“周元,你為什么不早幾年出現(xiàn)呢?若是你早幾年出現(xiàn),我現(xiàn)在或許還是那個教書先生,我有妻子,有孩子,并不富足,卻足夠幸福?!?/p>
“奈何啊,人生沒有重來的機會?!?/p>
“奈何啊,我的確不是當(dāng)皇帝的料,我這是個教書的。”
蕭瑟的聲音逐漸遠去,消失在天地之間。
在這一日的黃昏,張白龍打開了洛陽的城門,宣布了投降。
五軍營順利接管了洛陽,周元履行了自己的承諾,讓剩下的農(nóng)兵回家。
秋收在即,今年是難得的豐收之年,否極泰來,中原的大戲也該落幕了。
“你會怎么處置張白龍?”
李玉婠的心情很好,她想的要比周元更多,主要是在未來的謀劃上,她都幾乎都看到了周元幫他拿回江山的畫面了。
周元回頭道:“反賊,還有什么其他處置方式嗎?當(dāng)然是殺?!?/p>
“不過我承諾過,要給他保留基本的尊嚴(yán),算作我對他的尊重?!?/p>
“所以就不砍頭了,一杯毒酒,留他全尸。”
“其他一切從賊任職之官員,全部砍頭。”
李玉婠笑道:“今日是六月二十,來到中原還不到三個月,前前后后張白龍組織了四十多萬大軍,這還不包括一些小城的守軍,但卻依舊沒能擋住你的六萬五軍營。”
“周元,這一戰(zhàn)可以名垂青史了?!?/p>
“高麗那邊,你的對手沒有四五十萬,只有二十萬,我相信你輕易可以打敗他們?!?/p>
周元擺了擺手,輕聲道:“打仗沒這么簡單的,高麗的局勢和中原又不一樣,輕敵只會換來失敗?!?/p>
“當(dāng)然,那是后話了,我現(xiàn)在只想把中原安排妥當(dāng),然后回神京?!?/p>
李玉婠咯咯笑道:“想家了?”
周元點頭道:“三個多月了,回到神京已經(jīng)是七月初了,那就是四個月,分別的時間夠長了?!?/p>
李玉婠道:“我看你是想女人了,畢竟在學(xué)會純陽無極功之后,你還沒有禁欲這么長時間,想必早已憋得不行了?!?/p>
“無論是開封還是洛陽,都有青樓,你不妨去消遣一番?!?/p>
“如今仗打完了,你居功至偉,是該享受享受了。”
周元忍俊不禁道:“圣母姐姐說話就是讓人舒服,只可惜啊,目前我還沒有那個心思,純陽無極功是有副作用,但我這三個月以來背負的壓力太大了,現(xiàn)在我只有解脫的愉快,沒有發(fā)泄的欲望?!?/p>
李玉婠道:“我可沒看到你有什么壓力,反而只看到你運籌帷幄,一切盡在掌控之中?!?/p>
周元道:“因為我是元帥,是都督,是男人,壓力要深藏在心中,否則會影響到其他人?!?/p>
“當(dāng)然,那是曾經(jīng)的事了,伏牛山之戰(zhàn)后,我便輕松了。”
“如今嘛,只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飛回神京,好好睡上幾日。”
李玉婠點了點頭,道:“這一次回去,結(jié)果會如何?我對政治了解不深,想聽聽你的看法?!?/p>
周元想了想,道:“我克復(fù)中原,剿寇四十余萬,而且只用了三個月,只付出了極少的代價?!?/p>
“這是實打?qū)嵉墓?,任何人也動搖不得?!?/p>
“即使我無視丹書鐵券、免死金牌殺了人,算是有辱先皇太祖,也不會獲罪,頂多一句功罪參半?!?/p>
“但我大師姐終究是向著我的,無論如何也是要獎勵我的,就算不至于封侯,也該一等伯了?!?/p>
李玉婠道:“好可惜,若不是云家特殊,你該封一等侯才是?!?/p>
周元笑了笑,道:“路漫漫其修遠兮,人生哪有那么多完美?!?/p>
他心情輕松,也不禁開起了玩笑:“就比如,世間最美的女人就在我旁邊,我卻不能一親芳澤,遺憾嘛,總會有的?!?/p>
話音剛落,一雙細嫩的手就捧起了他的臉。
李玉婠眼中閃爍著光,烈焰紅唇吻了上來。
那一股馨香濕熱、柔軟潤澤,讓人天旋地轉(zhuǎn),迷醉而不能自拔。
周元只懵了一剎那,便猛然抱住了眼前的麗人,肆意享受短暫的美好。
但下一刻,李玉婠便把他輕輕推開,瞇著眼輕笑著。
周元連忙道:“圣母姐姐,我還沒嘗著味兒呢,再來一次。”
李玉婠搖頭道:“我沒有官職給你,也沒有金錢爵位,我只能給你一個吻,算是對英雄的獎勵。”
“居功至偉也好,功罪參半也好,人的心中有一桿秤,你所作的事該有黎庶眾生評判,朝廷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p>
說到這里,她嘆息道:“我也該走了?!?/p>
周元疑惑道:“要去哪里?”
“回家?!?/p>
李玉婠的表情很是復(fù)雜,輕輕嘆息道:“十多歲逃亡大晉,轉(zhuǎn)眼間已快二十年了,修道,學(xué)武,立教,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見了中原百姓之艱苦,我思鄉(xiāng)之情再也抑制不住了,那邊有我的子民,我也想看看他們生活的怎么樣。”
那這種情況就沒辦法挽留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終究是有分別之時。
周元道:“原來剛剛是吻別?!?/p>
李玉婠道:“不單單是吻別,還有其他意義,比如…我要帶走彩霓?!?/p>
周元猛然抬起頭來,瞪眼道:“她漂泊了半輩子,好不容易要享福了,你把她帶走做什么。”
李玉婠笑了笑,道:“我一身武學(xué),總要有人傳授,她是個好苗子,我想要栽培她?!?/p>
“另外,說句實話,我怕你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p>
“彩霓在我身邊,你才會時時想著我?!?/p>
周元急道:“答應(yīng)過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但是你這一走天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回來,別耽誤了彩霓?!?/p>
李玉婠道:“這一點你放心,最多一年半載就回來了,這件事我已經(jīng)和彩霓商量過了,她愿意跟我走,她想學(xué)本事。”
周元咬牙道:“屁的學(xué)本事,我還不知道么,你必然是說我現(xiàn)在根基不穩(wěn),她跟著我只會影響我的前途,如此一來,彩霓才會跟著你走?!?/p>
李玉婠并不反駁,只是咯咯笑道:“怎么,你就知道心疼她,卻不知道心疼我?這一路走來我也幫了你不少,你忍心讓我孤身一人回去嗎?”
周元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話來。
李玉婠的幫助也是實打?qū)嵉?,這一點無可反駁。
最終,他只能點頭道:“和彩霓早點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