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籠社是東番島原住民村社之中規(guī)模相對較大的，有三千余人，有六七個大家族，都沒有姓氏。
這個父系民族向來采用父子連名的模式完成對稱呼的設(shè)立，隨著時代的進步，六七個大家族中，就出現(xiàn)了蔡胡生這種人，開始漢化，取用漢姓與漢名。
除了蔡胡生之外，還有陳昌盛，僅此而已了。
另外五個家族的掌權(quán)者，就顯然不一樣很多，他們穿著民族的服飾，甚至臉上紋著古怪的圖騰，帶著野性和煞氣，根本不給周元好臉色看。
“什么狗東西！也有資格把我們都叫來！”
“還是個年輕人？現(xiàn)在輪得到年輕人做主嗎！”
“等會兒我若是忍不住揍了他，蔡老頭，你可別說我不給你面子！”
怒氣沖沖走進大院子，看到擺在地上的四十具尸體，他們愣住了。
“是那位少年英雄要見我們啊！”
臉上聞著V字型蛇麟黑紋的老者露出了滿口黑牙，笑得很是和藹。
他大步走了進來，先是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才道：“這…這里是什么情況哇！”
好在他們的漢話說得還算清楚，周元不至于完全跟他們無法交流。
楚非凡冷笑道：“前據(jù)而后恭，思之令人發(fā)笑，就你們還一家之主，呵！”
周元看了他一眼，他又有些心虛，大聲道：“別盯著這些荷蘭豬看，進堂屋去說話?！?/p>
幾個家主對視著，吞著口水，走進了堂屋，看到了坐在正上方的周元。
這是一個很大的八仙桌，剛好可以坐八人，但卻沒有一個敢坐周元的旁邊。
于是，蔡胡生和陳昌盛，還有另外一個家主，擠在了下方。
周元抱了抱拳，緩緩道：“幾位雞籠社的家主，初次見面，這地方有點血腥，但他們很快會清理干凈，請不要擔(dān)心?！?/p>
“那幾十個荷蘭人的腦袋，沒嚇到你們吧？”
家主們對視一眼，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表情略有些尷尬。
周元則是繼續(xù)道：“對了，我剛才隱約聽到，好像有人要揍我，是嗎？我好歹是客人，這樣會不會不太禮貌啊?！?/p>
他把懷里的子母燧發(fā)銃放在了桌子上，發(fā)出了沉重的聲響。
七個家主老老實實坐著，像是幼兒園里等著發(fā)糖的小孩子，緊張又乖巧。
周元笑了笑，看向坐在蔡胡生旁邊的家主，道：“這位家主怎么稱呼？”
圖騰老人雙腿并攏，口干舌燥說道：“瓦旦瓦林?！?/p>
這意味著他父親應(yīng)該是叫“瓦林”什么。
周元道：“你吃晚飯了嗎？吃的什么？”
瓦旦瓦林愣了一下，道：“吃了，吃的稀粥?！?/p>
周元道：“為什么不吃雞肉，再來兩壇酒？”
這是什么問題！好怪！
瓦旦瓦林顯然無法回答，張了張嘴，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周元笑了起來，看了他一眼，道：“很簡單，你吃不起。”
他又看向其他人，笑道：“你們都吃不起，就算你們偶爾能吃上一頓，卻也做不到天天吃肉?！?/p>
眾人都聽得云里霧里，又是奇怪，又隱隱有些憤怒，覺得被侮辱了。
周元道：“我倒是有個好辦法！外面有四十具尸體，新鮮的嗷，剛剛才殺，你們可以拿回去腌制腌制，直接下鍋煮?！?/p>
這句話把幾個家主嚇得臉都白了，幾乎都快坐不住了。
要不是實實在在擺著四十具尸體，他們恐怕都要忍不住發(fā)飆了。
周元笑道：“諸位猶豫什么？最開始的時候，大家不都茹毛飲血嗎？在戰(zhàn)亂年代，實在沒得吃，還易子而食呢，吃點人肉怎么了？”
真沒有人敢搭話，門口站崗的楚非凡都聽得心驚肉跳，對周元有了更深的印象。
而周元則是嘆了口氣，淡淡道：“看來諸位也都知道，如今不是茹毛飲血的時代了?！?/p>
“同時大家也明白，你們?nèi)缃竦娜兆舆^得斌不過不是很好?！?/p>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都在干活，晚上卻只能喝點稀粥，你們還是大家族，那普通的村民呢，怕是吃口粥都費勁?！?/p>
“原因是什么，用得著我說嗎？你們勞動的成果，幾乎都被荷蘭人拿走了。”
“所以我來了，所以我殺了他們，所以我還把你們叫來了。”
“所以你們明白，我把你們叫來，是要做什么嗎？”
眾人總算是聽明白了，但心情根本沒有任何好轉(zhuǎn)，反而更糟糕了。
“這位大人，您是大人物，我們不一樣，我們得活命啊！”
有家主開口說話了：“荷蘭人有槍有炮，我們能怎么辦？非要去送死嗎？”
“他們剛來的時候，不是沒人這么干過，甚至我們之中有人參與過反抗，只是僥幸活下來了而已?！?/p>
“血流的夠多了，如今能活命，已經(jīng)算不錯了。”
周元鼓掌道：“好啊，是不是得給荷蘭人立個碑，感謝他們的恩情啊?！?/p>
家主說到：“已經(jīng)立了十多年了?！?/p>
周元直接噎住了。
他看向這個家主，冷冷道：“你，現(xiàn)在就給我跪下說話！不！跪下，磕著頭說話！”
家主臉色一變，看著周元，不動，也不敢頂嘴。
周元笑道：“你瞧，你還是知道恥辱的啊，你還是不想當(dāng)狗啊，你沒那么賤啊。”
“荷蘭人把你們當(dāng)狗，你們又不想當(dāng)狗，所以我來給你們做主了?！?/p>
“很簡單的一句話，跟著我干，聽我安排，我把荷蘭人殺干凈。”
“我讓你們做人，我要你們站起來！”
面對不同的情況，要有不同的策略，雞籠社和新港社不同，后者受洗率達到了十成，但雞籠社，只有不足三成。
三十多年的統(tǒng)治，卻只有三成的受洗率，說明他們內(nèi)心里是有反叛意識的，這才給了周元直接攤牌的底氣。
但沒有人接話，包括蔡胡生等人，都低下了頭。
很顯然，他們根本不敢，否則早就起義了。
周元道：“我當(dāng)然知道你們怕，但很遺憾，你們沒有退路了?！?/p>
“許多年來，荷蘭人從來沒有在東番島內(nèi)死這么多人，如此嚴重的安全事件，足夠讓他們憤怒了。”
“事情發(fā)生在你們這里，就算你們把罪過全部推給我，又能得到什么好結(jié)果？”
“真以為可以置身事外？真以為可以不死人？”
“就算不讓你們償命，稅肯定是要加倍的，如此一來，雞籠社多少人要餓死？多少人走投無路？”
“三十七年了，你們可能在夢里都想過殺死荷蘭人?！?/p>
“我聽到了你們的夙愿，所以我來了?！?/p>
“我來了，就容不得你們拒絕。”
周元站了起來，俯瞰著七個家主，緩緩道：“答應(yīng)我，付出一定的代價，做人?！?/p>
“拒絕我，依舊做狗，還是犯了大錯的狗，沒得吃還要挨打?！?/p>
“你們怎么選？”
“這里有一面鏡子，回答我之前，先照一照鏡子，看看自己臉上的圖騰?！?/p>
“祖輩的榮耀，你們到底傳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