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處的謝知若有所感,回過頭來,對上少年望過來的視線,笑了下,才回頭繼續(xù)與李二說話。
她是慣來愛笑的人,鮮少有不高興的時(shí)候,大多時(shí)候?qū)θ硕际且桓庇H和力很強(qiáng)的笑容,加之不凡的談吐,讓人不由自主就覺得她是個(gè)極溫柔又富有學(xué)識之人。
饒是對著李二李四這般令人生厭的人,她也是笑吟吟的。
“大人,我保證接下來你們的每一頓飯我都會做到讓您滿意,您接下來的路上能不能也稍微照看我們楚家人一些?您看如何?”
李二還沒表態(tài),李四就有些不樂意:“做到讓我們滿意,口氣倒是不??!你知道什么飯才能讓老子滿意么?老子想吃的是鳳髓龍肝、鮑魚熊掌!”
謝知嘴角始終噙著笑,不急不躁:“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鳳髓龍肝、鮑魚熊掌我確實(shí)弄不來,只能將大人提供的食材竭盡全力做好吃,大人滿不滿意,也要試了才知道?!?/p>
“何況,我想問大人要的不過是大人們不吃的動物內(nèi)臟、骨頭,討些邊角料回去罷了,大人又有什么損失呢?”
謝知語氣始終那么溫和,李四感覺自己一拳搗在了棉花上,心里不痛快,但一時(shí)間還真反駁不出什么。
李二考慮了下后,就點(diǎn)了頭:“那你就先做一頓看看?!?/p>
這兩天他們也做了水苔湯,可不知道是水苔不再新鮮還是什么原因,總也沒有謝氏做的好喝。
還有他們自己廚子做的烤豺肉,比那天謝知做的烤蝗蟲味道簡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到現(xiàn)在他一想起來那個(gè)味兒,都還忍不住分泌口水。
要是這謝氏真能把每頓飯都做好吃,他倒是也不介意多給楚家?guī)追株P(guān)照。
“謝謝大人?!?/p>
謝知看向了官差們的食材。
“你打算做什么?水苔湯?之前你那什么香葉還有么?”李二看著她問道,顯然還對那個(gè)鮮美的水苔湯念念不忘。
謝知卻擺擺手:“大人,今天有這么多新鮮食材,還做什么水苔湯,一會兒我給你們做一道蘆筍豺骨湯,兩道炒菜,一道油煎豺肉,飯后再來一碗白茅涼茶解解暑?!?/p>
“……”
隨著謝知口中一道又一道菜冒出來,站在她旁邊的幾個(gè)官差也不約而同咽了口口水。
官差中的廚子王廚子忍不住上前:“這…楚大夫人,可是咱們這一趟已經(jīng)沒有菜油了呀?!?/p>
先前倒是有,不過他們已經(jīng)好一段日子沒有遇到有活人的村落補(bǔ)給了,所以早就吃完了,有好一段日子沒吃過油水了。
李四頓時(shí)潑冷水:“我還以為你有什么能耐做好吃的呢,還不是想借油借鹽,誰不知道油炒的菜好吃!要是有油,還用得著讓你做?”
“李四?!崩疃y得呵斥了自己弟弟一聲,想讓他不要一直打擾謝知做菜。
畢竟他這會兒確實(shí)想吃謝知的手藝了。
李四撇了撇嘴:“二哥,你就聽她吹吧,我看她今天能怎么做出炒菜來!”
不過他總算閉上了那張聒噪的嘴。
謝知沒有多說,讓王廚子把官差們堆放在板車上的豺拿了兩只來。
雖然是酷暑天,但這些人也知道把肉放到幾個(gè)陶罐下面保著涼,又在肉上抹了鹽巴,所以這些肉倒也還沒壞。
她借了菜刀后,開始解豺,先將刀在豺皮和豺肉之間游走,將皮肉徹底分離,而后將豺?qū)Π敕殖蓛缮?,再剔排骨、切通里脊、剔扇骨、剔后肘,熟極而流,菜刀翻飛如花,看得一旁的王廚子直咂舌。
他做肉,向來都是剝皮掏內(nèi)臟之后直接將肉剁成塊,從來不曾如此精密地將肉分得骨是骨、肉是肉、筋是筋,油是油,就連每一塊肉的切面肌理都如此流暢美觀。
解兩只豺出來的油并不多,但足夠今天用了,謝知將渾黃的脂肪稍稍晾干,自己去洗了手,就回來開始了煉油。
將少量的水和豺脂肪一起下鍋,謝知用鏟子攪拌著慢慢開熬。
隨著時(shí)間的流逝,鍋中的水開始漸漸蒸發(fā),越來越少,金黃的油卻析出越來越多。
熱油的香味十分霸道,幾乎是剛到鼻前就不由分說直往人鼻子里鉆,直熏得人的五臟六腑都是油香味都不肯罷休,還要反反復(fù)復(fù)地讓人感受到那能沁得人發(fā)暈的香味。
隨著這股香味冒出來,在場所有人都朝著大鍋看了過來,兩眼發(fā)直。
就連一些還在水源處尋找物資的人也被這香味勾了出來。
“好香!什么味??!”
正在吃烤肉吃得噴香的張家人,忽然就感覺,手里的烤肉一點(diǎn)都不香了!
比起這飄過來的香味,自己手里的簡直就是寡然無味!
張家人雖然吃上了烤肉,可卻沒能換來鹽巴,吃的肉又沒有放過血,比起他們從前吃得那些葷菜,絕對是難以下咽,也只是比那雜糧窩頭好吃而已。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這會兒被那熱油的香味一對比,好吃也變成不好吃了。
張家人忍不住放下了烤肉,也齊刷刷往大鍋那邊看去。
看到又是謝知在那,張之兒忍不住罵了一聲。
可離得太遠(yuǎn),謝知一個(gè)字也聽不到,她此時(shí)全神貫注地?zé)捰?,看著鍋底只剩一層清亮的豺油,她不慌不忙,將其全部倒進(jìn)小碗里。
王廚子捧著那一小碗金黃噴香的油,眼淚都差點(diǎn)從嘴角擠出來。
謝知把油渣又撈到另一個(gè)碗里,讓李二幾個(gè)先解饞。
李二當(dāng)然是毫不客氣,拿起來就往嘴里丟,那香味,自不必說,香得他立刻滿足地瞇起了眼睛。
李四也終于再沒有廢話了:“二哥,二哥,給我吃點(diǎn)!”
其他人就沒這倆兄弟這么有口福了,于是只能繼續(xù)眼巴巴盯著謝知。
謝知拿起小勺,他們的視線就跟著小勺跑。
謝知舀起兩勺清亮的豺油,他們那視線又跟著絲滑滴落的油往鍋里掉。
謝知將他們清洗好的黃花菜下鍋,刺啦一聲爆響,嚇得他們眼神也一個(gè)哆嗦。
要是眼神能嘗到味道的話,他們恐怕已經(jīng)忍不住把謝知放下的勺子都舔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