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御座上的南宮玄羽,神情始終平淡,目光掃過那些或嬌媚,或清麗,或端莊的面容,多數(shù)時候只是略一停留,便搖了搖頭。
李常德心領(lǐng)神會:“……未中選,退!”
這道聲音如同冷水,澆熄了許多秀女眼中的期盼。
這也實屬尋常。
帝王的后宮從不缺各具風(fēng)姿的美人。
沈知念媚骨天成。
莊貴妃溫婉端莊。
賢妃清冷孤高。
康妃柔弱堪憐。
敦嬪明艷伶俐……
環(huán)肥燕瘦,幾乎囊括了世間女子美的各種形態(tài)。
更重要的是,南宮玄羽并非沉湎女色的帝王。他遴選妃嬪,容貌固然是基礎(chǔ),但更多時候是基于朝堂格局的考量。
若非真正令人驚艷的絕色,或是背后牽涉著重要的政治紐帶,尋常的美人,已很難叩開九重宮闕的大門。
一連幾組秀女,都未能有一人中選,等候區(qū)域的氣氛愈發(fā)壓抑。
落選的秀女們強(qiáng)忍著淚水低頭退出,剩下的則越發(fā)惴惴不安,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
就在略顯沉悶的節(jié)奏中,新進(jìn)入殿內(nèi)的一組秀女里,一道身影悄然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少女穿著月白色軟煙羅衣裙,顏色極淡,近乎素白。裙擺上用同色絲線繡著疏落的蘭草,幾乎看不真切。
她身姿纖細(xì),步履輕盈得仿佛踩在云上。微微低著頭,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頸。側(cè)面看去,下頜線條優(yōu)美,卻帶著一種易碎的精致感。
這名少女并非真的面帶病容,氣色也尚可,但通身上下就是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如同薄霧輕籠秋水般的孱弱之氣,仿佛一陣稍大些的風(fēng)就能將她吹倒。
看著她,沈知念眼中閃過了一絲訝異。
選秀最根本的目的,乃是為皇室開枝散葉,綿延子嗣。
雖說妃嬪入宮后難免有染恙之時,但如此一副弱不禁風(fēng)的姿態(tài),按理是絕無可能通過前幾輪嚴(yán)苛的篩選,走到體元殿上的。
內(nèi)務(wù)府和負(fù)責(zé)初選的嬤嬤們眼睛毒辣,絕不會放任一個病秧子來糊弄天顏。
此女能站在這里,必有緣由。
沈知念的目光轉(zhuǎn)向御座上的南宮玄羽,見他神色如常,并未對此女的特殊,流露出任何意外或不滿。
她心思流轉(zhuǎn),已然有了幾分猜測。
很快,便輪到了這位孱弱的美人。
少女上前一步,動作舒緩如弱柳扶風(fēng),行禮的姿態(tài)是天然的嬌柔,聲音如同風(fēng)中絮語,輕柔得幾乎要化在空氣里:“臣女蘇清禾,參見陛下、皇貴妃娘娘、貴妃娘娘!”
“臣女嘉建九年生,家祖父乃都察院左都御史蘇承望?!?/p>
蘇清禾,都察院左都御史蘇承望的孫女。
此言一出,殿內(nèi)許多不明就里之人先是疑惑,隨即恍然。
沈知念心中的訝異也瞬間消散。
難怪她能以這般姿態(tài)站在這里。
蘇承望乃是朝中清流。
在不久前鏟除南宮玄澈及其黨羽的過程中,這位老御史以剛正不阿,洞察秋毫之力,提供了關(guān)鍵證據(jù),聯(lián)絡(luò)了不少中立官員。在輿論和實際上,都給予了帝王極大的支持,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這份功勞,帝王自然記在心上。
給予功臣之家一些額外的恩典和體面,是帝王馭下的常見手段。
允許蘇家這位孱弱的孫女參加殿選,并且大概率會將她納入宮中,便是帝王對蘇家功勞的一種獎賞。
莊貴妃臉上也露出了了然之色。
兩人的目光再次落在蘇清禾身上,少了幾分疑惑,多了幾分打量。
細(xì)看之下,此女雖氣質(zhì)孱弱,但容貌卻絕非平庸,反而是極為標(biāo)準(zhǔn)的美人。
她的臉型是流暢的鵝蛋臉,線條圓潤柔和,符合時下審美中最講究的端正、和諧。
五官單獨看并不算極盡妍麗,組合在一起卻異常精致勻稱。眉如遠(yuǎn)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眼神溫婉中帶著一絲天生的淡淡愁緒。鼻梁秀挺,唇形小巧,不點而朱。
蘇清禾靜靜地站在那里,微微垂著眼簾,便自有一股書卷氣的嫻靜與優(yōu)雅流露出來,像是一幅精心描繪的仕女圖,韻味悠長。
南宮玄羽的目光落在蘇清禾身上,多了幾分溫和,聲音也放緩了些許:“蘇姑娘的身子瞧著有些單薄,可是素日里畏寒?”
蘇清禾聞言,再次盈盈一福,聲音輕柔:“謝陛下關(guān)懷?!?/p>
“臣女自幼體質(zhì)如此,不耐寒暑,家中常備溫補(bǔ)之物調(diào)理?!?/p>
南宮玄羽微微頷首,不再多言。
李常德立刻高聲唱道:“蘇清禾,中選,留用!”
“臣女謝陛下恩典。”
蘇清禾再次行禮,姿態(tài)依舊優(yōu)雅柔弱,緩緩?fù)讼隆?/p>
自始至終,她都溫婉而略帶輕愁,不食人間煙火。
時間一點一滴地走過……
殿選已近尾聲。
當(dāng)新一組秀女被引入體元殿時,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所有人都忽略了同組的其他秀女,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一個穿著淡藍(lán)色素錦衣裙的身影上。
一些膽小的宮人,看清她這身裝扮,以及那張刻意模仿,卻只得其形,未得其神的的臉時,嚇得臉色瞬間慘白,慌忙低下頭。
連見慣了風(fēng)浪的李常德,眉頭也輕輕皺了一下??词捦煨堑难凵瘢缤诳匆粋€即將掉落懸崖,還不自知的瘋子。
御座之側(cè),沈知念嫵媚的狐貍眼微微瞇起,眸光落在蕭挽星身上,變得微妙起來……
坐在另一側(cè)的莊貴妃,抬起眼簾,目光在蕭挽星和沈知念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唇角勾起一抹帶著深意的弧度:“陛下您瞧,這名秀女通身的氣度,淡雅出塵的打扮,倒讓臣妾恍惚間想起了三年前,皇貴妃娘娘初入宮闈時的風(fēng)采呢?!?/p>
“真是難得?!?/p>
三年前選秀時,莊貴妃雖然不在,但沈知念后來那么得寵,她殿選時的打扮早已不是秘密。
莊貴妃這話明褒實貶,刻意將蕭挽星和沈知念相提并論。
既是嘲諷蕭挽星不自量力的模仿,更是暗刺沈知念,正主還在眼前,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靠模仿她來爭寵了。
與蕭挽星同組的其他秀女,心中叫苦不迭,恨不得盡可能離她遠(yuǎn)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