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清晨時分,天還不亮,半山腰一背風處升起了熊熊火光,火化產(chǎn)生的黑煙和雨后的清新空氣混雜在一起,讓人聞著感到不適。
不過六隨身只有兩件遺物,除了那個奇怪的法器鈴鐺外,還有一個看起來年頭很久的銀質(zhì)心形吊墜,已經(jīng)氧化發(fā)黑了,我記著道長的叮囑,所以都沒敢留,一并丟入火中燒了。
江照雪派了幾個人來幫忙,其中一人掏出煙盒沖我道:“哥們,來一根?”
“謝了?!?/p>
接過煙,我隨口問:“你是原來的江村人嗎?”
“江村都荒廢半個世紀了,你看我才多大?不過我外祖母算是半個江村人,她是大移民前嫁過去的?!?/p>
“當年你外祖母家分了多少寶藏?”我問。
這哥們聽后開始低頭點煙,佯裝沒聽到我的問題。
“那你們平常在千島湖都做什么工作?”
“里會跑腿兒。打雜,沒工資,每年都有分紅,你先走吧哥們,這里火燒起來就快了,余下的讓我們收拾就行,小姐在等你了?!?/p>
我點頭,將木棍扔了。
離開前,我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不過六尸體的右手耷拉在柴火上,火勢蔓延過來,他手腕上戴的紅繩瞬間化成了灰燼。
山下,江照雪正站在一塊兒大石頭旁等我,
“河漏,美女,在看什么。”
“在看日出?!?/p>
“你能看得到馬?”
“我眼睛不是全瞎,還有部分光感,項云峰,你平常也和女孩子這么說話?”
“別誤會,你我是同齡人,我只是想拉近關(guān)系,并沒有調(diào)侃大小姐你的意思,相反,我十分尊重你?!?/p>
“你剛說那種鐵錢.....有一千斤?”
“怎么,你不信?”
“我信,我想你們家族肯定沒賣過吧,否則這么多年來世面上不可能一枚都沒有出現(xiàn)?!?/p>
“都銹成了疙瘩,破銅爛鐵而已。”她滿不在乎道。
我吞了口唾沫,嘗試說:“你要是看不上,要不賣給我吧,我按照鐵價十倍收,要不按枚算也行,我一枚給你算五十塊?!?/p>
她似乎站累了,想找個地方坐下。
我趕忙用袖子將地上的石頭擦干凈。
我引導她坐下說:“這價不低了,照你說的算一千斤,大概有五萬枚,一枚是五十,那就是兩百五十萬啊。”
她看著我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個二百五?這幾個月你在千島湖干了什么我全都了若指掌,你賣給那個帶眼鏡的女孩子,一枚的價格是七十萬?!?/p>
我爭辯道:“那不一樣,一枚那叫孤品!孤品就要有孤品的價,什么東西都是多了就不值錢了,你這一下子蹦出來一千斤!不可能是那個價了?!?/p>
她表情不為所動。
眼見忽悠不成,我不在追問鐵錢的事兒,而是問他找我做什么。
她開口道:“沒什么,我這人對歷史感興趣,我也知道你之前研究了關(guān)于寶藏方面的資料,所以我想聽聽你對歷史背后的看法。”
“歷史背后的看法....”
我想了想說:“卒坑源水下最深處,就是北宋年間的七賢村古址,宋史形容方臘是資產(chǎn)富裕的漆園主,說他造反是因為朝廷稅賦苛多,這點記載應該是有誤,實際上方臘很窮,他不是青溪本土人,他應該是山郭縣方姓那一族的人,他到淳安是為了投奔長輩方有常討口飯吃?!?/p>
“方有常才是真正的漆園主,方臘只是個窮苦打工仔,他造反的根本原因是因為誤殺了方有常,而方有常的兒子方庚目睹了這一切并前去報了官,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方臘當時要是不反,只剩死路一條。”
“他起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殺方有常全家四十三口,但還是沒能捉到方庚,宣和三年,起義軍被鎮(zhèn)壓后退回青溪大本營,方臘秘密躲了起來,這時方庚前去舉報,并領著官兵找到了他最后的藏身之地。”
“所以,宋史上記載的韓世忠問山間野婦得臘行蹤,后入山洞連斬賊軍數(shù)十人,那一段故事也不對的,真實情況應該是方庚的功被頂替了,這一點從后來方庚的仕途可以看出來,若沒有童貫提攜,就憑他和方臘屬同族這一點,絕不可能繼續(xù)當官兒,更何況朝廷還賜了他承信郎忠義之家的牌匾。”
“總結(jié)就是,一個窮苦打工人誤殺了人,為了活下去選擇造反,加入摩尼教提升名望,喊著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引來百姓追隨,至傭兵百萬,自封圣公,建年永樂,之后如蝗蟲過境洗劫了整個江南一半的財富,因自大好功,兵敗被殺,最后只留下了成箱成箱的財富,這就是歷史背后的故事了?!?/p>
聽我說完,江照雪沉思道:“你所言方臘不是出于青溪方氏,而是出于山郭方氏一脈,這一點是推想的還是有直接證據(jù)能夠證明?”
“有證據(jù)啊,之前我碰到一個人,他告訴我,山郭縣至今有個村子,每逢過年,村里都會秘密舉行篝火晚會,祭拜的對象是一把寶劍和一只黑靴子,那應該就是方臘的配劍和靴子,這一習俗沒有記錄在任何資料中,但卻實打?qū)崅髁藬?shù)百年,你要是對這方面有興趣,可以等今年過年找到那個村子去看一看,當然,聽人說那個村子極不歡迎外來人員?!?/p>
江照雪點頭,隨后她質(zhì)疑我道:“項云峰,照你的推理,北宋史載有誤,那南宋的容齋逸史上可是明確記載了臘有漆園,難道南宋史也有誤?其作者洪邁飽讀詩書,為人口碑剛正,官至副宰相,此人出生于宣和年間,難道他也在自己的著作中說謊了不成?”
“nonono,你要和我杠是吧?”
江照雪搖頭:“怎么會是和你杠?我只是想聽聽不同人對其的看法?!?/p>
我想了想道:“你說的容齋什么史我也曾看過,它不屬于南宋正史,那只是個人筆記,洪邁生于宣和三年,他生的那年方臘剛好兵敗,所以他和方臘沒有交集?!?/p>
“洪邁為人正直,這點我同意,但他這么寫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的,他在筆記中說,臘有漆園,因朝廷重稅導致方十三謀反,之后還歌頌韓世忠勇猛,這其實是為了隱晦的警醒當局者要施以仁政,不要對民間百姓施以重稅,否則可能還會出現(xiàn)下一個方十三,這是他的良苦用心啊。”
江照雪皺眉:“你說方庚帶官兵找到方臘最后的藏身之地,這一點為何在后來的方庚傳中沒有半點提及?”
我皺眉道:“大小姐,任何書,不管是史書還是著作,不是憑空自己生成的,是靠人寫出來的,人不可能寫讓自己掉腦袋的事兒,除非那人想自殺,童貫沒虧待他,方庚富足了一生,為什么非要說出真相來背叛自己的恩人?”
“再說,方庚傳也不是方庚當年自己寫的,是方庚的第五代孫女口述,由元代的徐直之編寫的,那時已經(jīng)過去幾代人了,當事者自然不會知曉當年的真相。”
“你不用懷疑了!我說的就是最接近真相的真相!”我斬釘截鐵道。
江照雪深呼吸,表情貌似還有些不服氣,她開口道:“前漆布,后漆布,中間漆漆布,這首漆布經(jīng)在淳安流傳了幾百年,你可破解了其中的秘密?”
“這個真不知道,我想了很久始終想不通,大小姐你知道?”
“我自然是知道的?!?/p>
“那你快告訴我怎么回事兒?!?/p>
她突然起身,拿著根棍子向前方走去。
“怎么走了?你告訴我??!”
她腳下不停,轉(zhuǎn)頭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