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紅云的尸體存放在冰柜里，沈萬林邊走邊問道，“呂紅云的親屬來了嗎？”

    韓利道，“來了，也是早上趕到的，現(xiàn)在不知道是去吃午飯還是在里頭?！?br />
    沈萬林腳步停頓了一下，不過仍是往前走去。

    來到殯儀館的停尸房，只見門口坐著幾人，有一對年長的夫婦，還有一個年輕男子，沈萬林當即停住腳步，更是下意識地往邊上站了站。

    沈萬林第一眼就認出那是呂紅云的父母和弟弟，他雖然沒跟呂紅云的家人有任何接觸，但呂紅云畢竟跟了他好幾年，他平時有在呂紅云的手機里看到過呂紅云的家人照片。

    沈萬林眼下只是下意識的反應(yīng)，他認識呂紅云的家人，但呂紅云的家人壓根不認得他，就算他站在呂紅云的家人面前，呂紅云的家人其實也不知道他是誰。

    而呂紅云也從沒有跟家人說過在干什么，只說在這邊工作。

    韓利看到沈萬林的樣子就知道沈萬林不想跟呂紅云的家人打照面，眼珠一轉(zhuǎn)，道，“沈領(lǐng)導(dǎo)，要不我安排兩個警員過來，讓他們以做筆錄的名義，先把呂紅云的家人帶到一旁去。”

    沈萬林點頭道，“好?！?br />
    韓利拿出手機打電話，打完電話后對沈萬林道，“沈領(lǐng)導(dǎo)，咱們先稍等一會。”

    沈萬林沒說什么，在原地靜靜地站著，近二十分鐘后，兩名縣局的人過來，隨即，呂紅云的父母和弟弟被帶去做筆錄，沈萬林隱隱還聽到呂紅云的弟弟在抱怨什么‘不是已經(jīng)做過’之類的話。

    等呂紅云的家人離開了，沈萬林這才往停尸房走去。

    韓利瞅了瞅沈萬林，“沈領(lǐng)導(dǎo)，呂紅云的尸體在冰柜里，要拉出來看一看嗎？”

    沈萬林道，“拉出來吧?！?br />
    韓利猶豫了一下，多說了一句，“沈領(lǐng)導(dǎo)，呂紅云是從高處摔下來的，尸體的容貌可能……”

    韓利沒說完，他相信沈萬林明白他的意思，人從近二十樓的地方摔下來，整個身體都摔變形了，韓利昨晚就來過殯儀館一趟了，看了呂紅云的尸體，一眼都不想再多看，原本那么漂亮的一個人，已經(jīng)摔得面目全非……

    沈萬林依舊道，“拉出來看一看?！?br />
    韓利見沈萬林堅持，走到存放呂紅云尸體的那一格冰柜，將柜子拉了出來。

    尸體被白布蓋著，沈萬林走上前，微微抬起有些顫抖的手，將白布掀了起來。

    無聲的沉寂。

    韓利隔著口罩和墨鏡看不清沈萬林的面部表情，但他知道沈萬林此刻肯定是出離的憤怒，因為他看到沈萬林那垂在身體另一側(cè)的手，緊緊攥起了拳頭。

    韓利有些走神，突地，聽沈萬林道，“殯儀館不是有給尸體修復(fù)遺容的化妝師嗎？讓他們給呂紅云好好化下妝，讓她體面走完最后一程吧。”

    韓利愣了一下，隨即趕緊點頭，“好。”

    韓利說著，瞅了眼呂紅云的臉，趕緊又移開，心想這都破相成這樣了，恐怕連化妝師都無從下手。

    沈萬林又默默看了一會呂紅云的尸體，最后將白布蓋上，韓利見狀，趕緊將冰柜推了進去。

    從停尸房走了出來，沈萬林看到不遠處有個石亭子，邁步走了過去。

    “坐下休息一會吧?！鄙蛉f林沖韓利淡淡道。

    “沈領(lǐng)導(dǎo)，您要是累了，我給您安排個酒店房間，您去酒店休息一下。”韓利趕緊道。

    “身體累了，心也累了。”沈萬林輕聲自語，“我本來都只求安安穩(wěn)穩(wěn)地退休……”

    聽到沈萬林這話，韓利心頭一跳，轉(zhuǎn)頭看了看沈萬林，一時不知道說啥，但從沈萬林這話里，韓利聽出了些許不同尋常。

    “沈領(lǐng)導(dǎo)，呂紅云這事，確實是讓人沒有意料到?！表n利幾次張了張口，最終說出這話。

    “小韓，你說這事我該不該管？”沈萬林喃喃問道。

    “這……”韓利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現(xiàn)在連那田旭是啥來歷都不清楚，哪敢胡亂提建議。

    “小韓，你也學(xué)會謹慎了?！鄙蛉f林幽幽道，“我記得你以前是個炮仗脾氣。”

    “沈領(lǐng)導(dǎo)，那都是年輕時候不懂事，讓您見笑了?！表n利陪著笑臉。

    沈萬林沉默了一下，突然問道，“你知道那個田旭是什么來歷嗎？”

    韓利搖了搖頭，“這個還沒查清楚，不過來頭應(yīng)該很大，不然市里的郭書記不會親自到縣局來放人。”

    沈萬林嘴角扯了扯，不知道是對韓利這話不屑，還是因為別的什么，韓利只能通過沈萬林的肢體動作觀察沈萬林，偏偏沈萬林又戴著墨鏡和口罩，韓利此時完全不知道沈萬林的想法，但從沈萬林的反應(yīng)來看，韓利隱隱感覺沈萬林似乎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幾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呂紅云的尸體雖然已經(jīng)火化下葬，但并不意味著案子的調(diào)查已經(jīng)結(jié)束。

    這天上午，喬梁在辦公室里批閱文件，省里發(fā)布了一則人事任免消息，任命蕭遠程為關(guān)州市秘書長。

    喬梁看到這則人事消息時，臉上并沒有太意外的表情，他昨晚和馮運明通電話時，對方跟他提及了這事，并且還隱隱提及蕭遠程似乎走通了那新上任的陶任華書記的門路。

    對蕭遠程，喬梁著實佩服，對方才被從市局局長的位置上踢到二線崗位去沒多久，這么快就又爬起來了，不得不說，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每個人都有自己鉆營的本事。

    市里邊，市一把手郭興安的辦公室里，伴隨著省里的任命發(fā)布，郭興安將蕭遠程請到了自己辦公室。

    蕭遠程到來時，郭興安笑容滿面地起身相迎，“遠程來了，快坐?！?br />
    蕭遠程快步上前，神態(tài)謙恭道，“郭書記，蕭遠程向您報到。”

    郭興安微微一愣，大有深意地看了蕭遠程一眼，笑著拍了拍蕭遠程的肩膀，“遠程，沒想到省里面會任命你來當這個秘書長，說實話，我心里很高興，咱們也是老相熟了，你是了解我的，由你來當這個秘書長再合適不過，相信咱們一定能配合默契?！?br />
    蕭遠程笑道，“郭書記，我的任務(wù)就是全心全意為您服務(wù)，解決好您的任何后顧之憂?！?br />
    郭興安玩味地看了看蕭遠程，心想蕭遠程適應(yīng)角色倒是快得很，還沒正式上任，這姿態(tài)倒是擺得很正，不過郭興安也不會因為蕭遠程這三言兩語以及表面上的姿態(tài)就真的信任蕭遠程，其實直至蕭遠程的最終任命出來前，省組織部在征詢他的意見時，他都還委婉地表達了不同意見，但蕭遠程這次走的門路非同一般，郭興安沒想到對方能這么快東山再起。

    不動聲色地請蕭遠程坐下，郭興安笑道，“遠程，省里的任命今天下來，你抓緊熟悉下工作，早日上手。”

    蕭遠程鄭重點頭，“好?！?br />
    郭興安正待再說什么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郭興安的秘書王章華推門走進來，“郭書記，市局的馬局長來了?！?br />
    郭興安皺眉道，“小王，你是怎么回事，沒看到我正和蕭秘書長談事情嗎？”

    蕭遠程目光一閃，笑著站起來，“郭書記，王秘書這也是盡職盡責(zé)，您可千萬別責(zé)怪他，您先忙著就是，正好我先去辦公室那邊轉(zhuǎn)轉(zhuǎn)?！?br />
    郭興安臉色稍緩，“也好?！?br />
    蕭遠程起身走了出去，面帶笑意地同王章華點了點頭，走到外邊時，蕭遠程看到了馬進明，眼里閃過一絲異色，笑道，“進明，有些日子沒看到你了。”

    馬進明看到蕭遠程，趕緊道，“蕭局……哦不，蕭秘書長，您好?！?br />
    蕭遠程呵呵一笑，拍了下馬進明的肩膀，“進明啊，我還是更喜歡聽你喊我蕭局?！?br />
    蕭遠程說著，看了馬進明一眼，又道，“不錯，看到你進步，我很欣慰，咱們市局人才濟濟嘛。”

    馬進明不自然地笑笑，在蕭遠程擔任市局局長的時候，他只是市局排名靠后的副局長，跟蕭遠程的關(guān)系談不上親近，這要是換成以前，蕭遠程對他的態(tài)度不會這么熱情，不過馬進明此時隱約有種感覺，蕭遠程的笑容里似乎包含著別樣的意味。

    蕭遠程很快道，“進明，快進去吧，郭書記在等你?！?br />
    馬進明微微點頭，朝郭興安辦公室里走去。

    將辦公室門隨手關(guān)上，馬進明見郭興安背對著門站在窗前，輕輕走了過去。

    郭興安頭也沒回地問道，“剛剛在門口和蕭遠程寒暄了？”

    馬進明點頭道，“是啊，沒想到蕭局長也在，早知道我就晚點過來了?！?br />
    馬進明之前喊習(xí)慣了‘蕭局長’這個稱呼，一時竟又是忘了改過來。

    郭興安撇了撇嘴，“咋的，你是怕他還是怎么回事？進明，你現(xiàn)在是我的人，在市里邊，你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挺直腰桿，不管蕭遠程以前是你的上司還是他現(xiàn)在成了市秘書長，你都沒必要覺得低他一等，誰說你將來就不能走得比他更高更遠？”

    馬進明立刻道，“郭書記，全賴您栽培。”

    郭興安淡淡一笑，他無疑是故意在馬進明面前這么說，時不時給馬進明畫一下大餅，郭興安的根本目的是希望馬進明能死心塌地為他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