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宛歆一身水袖紅羅裙,輕紗薄衫,包裹著曼妙身姿。
于秋日的夜晚,叫人看了便覺得寒涼。
裴儉隔了一段距離站定。
“表哥!”
她抬頭看到了他,驚喜出聲。
裴儉應(yīng)了一聲,平靜道,“怎么在這兒?”
許宛歆妝容整齊,打扮精致,眉宇間卻含著愁緒,那樣秾艷的妝扮,在燈下倒顯得有些凄迷。
她哀聲道,“表哥,我能不能進(jìn)去說話?”
一個姑娘家,將姿態(tài)擺得很低,但凡男子,都會有惻隱之心。何況此時秋風(fēng)乍起,掀動她的薄衫,叫她更添兩分柔弱美艷。
裴儉卻似鐵石心腸,半點(diǎn)也看不到她的無助,“不太方便。”
許宛歆一愣,低頭微微笑了笑,再抬頭時,兩行清淚順著皙白的臉頰流下,“表哥好狠的心。是不是你們男子,都這般薄情寡性?對于女子半點(diǎn)不知憐惜疼愛?”
她說得哀凄,可叫裴儉聽來卻有些不像。
對于許宛歆的事,他略有耳聞,卻也沒放在心上。只聽說那邢郎君是個風(fēng)流子弟,有一班紅粉知己。
這些日子忙著顧府的事,日常還有念兮叫他魂?duì)繅衾@,若非今日見到,他基本上很少記起許宛歆來。
可聽她話里的意思,竟是將自己也刮帶進(jìn)“薄情寡性”的人里面。
換作從前念兮愛他時,裴儉還不會這么敏感,可如今他與念兮才有緩和的跡象,若是一星半點(diǎn)的流言蜚語傳到念兮耳中,她那般倔強(qiáng)驕傲的性子,決計再不會理睬他半分。
因而對于美人含淚帶怨的哭訴,裴儉第一時間想到只有澄清,“慎言。我與你并無瓜葛,何來薄情?”
他的話,冰冷無情到了極點(diǎn)。
許宛歆指甲掐進(jìn)掌心,才叫自己忍下來,她做了那么多,連名聲都不顧,不是來聽他說這些傷人的話。
“是婉兒傷心糊涂了?!?/p>
裴儉不肯過來,那她便走過去。
許宛歆走到裴儉面前,微微仰頭,薄衫下,露出少女軟玉溫香的一點(diǎn),“表哥,你莫要生婉兒的氣,我實(shí)在是沒辦法了。表哥,求你幫我?!?/p>
裴儉的目光,落在少女那張嬌艷的芙蓉面上,停駐了片刻,終是顧及少時的一點(diǎn)美好,沉聲問,“何事?”
許宛歆心下一動,愈發(fā)婉轉(zhuǎn)了語氣,“我與邢郎君的事,表哥都聽說了吧?”
裴儉嗯了聲。
“那時表哥叫我早覓良婿,我聽表哥話,偶然間與邢遠(yuǎn)結(jié)識。初時他對我百般呵護(hù),事事以我為先,可漸漸地,他卻變了,變得忙碌無比,時常見不到人。我派人去傳話,也總是敷衍。今日聽二弟說他,他與人爭花魁,大打出手,竟以鬧得滿城風(fēng)雨……”
許宛歆的目光里,滿是凄惶無助,“表哥,我對他那樣真心,他卻輕我賤我,我只恨自己命薄,卻還是放不下他,為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心中憂思實(shí)在難以排解,想起少年時候與表哥那一段無憂無慮的光陰,心中感慨,這才徘徊至此……
許宛歆算準(zhǔn)了裴儉對溫念兮的心思,這才將自己也放在同樣卑微的位置,她不信他會沒有感觸?
巷子里,一時靜寂無聲,唯有孤月高懸。
裴儉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邢遠(yuǎn)于你而言,并非良配?!?/p>
“真的嗎?”
許宛歆輕輕搖頭,已然淚盈于睫,一副心碎的模樣,“旁人也勸我放開,可心里卻總不放下。他以前對我那樣好,怎么會變了?表哥,我每日等著他的消息,卻一日日失望,我的心好難過。”
她越說越靠近,放佛整個人快要碎掉,難以支撐,朝著裴儉的胸口靠近,“表哥,如今我只剩你可以依靠了……”
眼看只差一點(diǎn)就要靠上去,裴儉忽然一個轉(zhuǎn)身,險些叫她摔倒在地。
許宛歆的那些話,裴儉原先只是聽著,可漸漸地便有些代入。尤其是許宛歆哭訴日日等候,卻等不來那人消息時,他像是被一道雷擊中,整個人動彈不得。
可心里又像是醍醐灌頂,更想到以前從未在意過得種種。
那時他總是忽略念兮,一直叫念兮等待是事實(shí),他已深知自己犯下的錯誤。
而是那些他從不曾在意的流言,關(guān)于他與許宛歆自年少時起便莫須有的流言,會不會使念兮同現(xiàn)在的許宛歆一樣,飽嘗痛苦?
他對許宛歆并無半點(diǎn)情思,這點(diǎn)他與許宛歆皆心知肚明,可念兮知不知道呢?
裴儉的心忽然砰砰跳動起來。
他幾乎一刻也等不及,他不能叫念兮誤會。
必須立刻便到念兮身邊去,告訴她,那時他們在榻上說的蜜語,他半刻也沒有忘記。
從始至終,他的心里,始終也只有一個她!
裴儉為自己又找到一個見她的理由而歡欣。
直到一聲細(xì)弱的“表哥”傳來,他才想起一旁許宛歆。
他難得和顏悅色,對許宛歆點(diǎn)點(diǎn)頭道,“邢遠(yuǎn)并非良配,你需迷途知返才好。”
“我還有事,先走了?!?/p>
說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徒留許宛歆一人,哭著又笑著,扭曲了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