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jīng)歷三日的鞍馬勞頓后,我們終于進(jìn)入了南州的地界。
只是從昨日起,所經(jīng)之地便是雨水連綿。
烏云遮天蔽日,大雨如注,看勢頭完全沒有停歇之勢。
去往南州城的路多是山地峽谷,且道路崎嶇,再加上雨水不斷,泥濘難走。
無奈之下,魏馳只好下令棄車騎馬而行。
好在來時帶的行李不多,多以輕便易攜為主。
魏馳抱著我,同騎一馬,長生公公和其他四名影衛(wèi)則各騎一匹,兼并馱著行李。
雨絲如同簾幕,朦朧了前方的道路。
即使穿著簑衣,帶著斗笠,雨水還是浸濕了衣衫。
明明是夏伏時節(jié),人卻被雨水冰得直打寒顫。
馬背上,魏馳寬闊堅挺的胸懷從后面將我緊緊罩著,溫?zé)岬捏w溫隔著簑衣和粘在身上的衣衫滲透過來,中和了那股潮濕的寒氣。
雨聲鑿鑿,魏馳一手緊握韁繩,一手緊緊摟著我,并不停上下替我搓著手臂,給我暖身。
“再忍忍,很快就到南州城了?!?/p>
我心想,若非他非要帶我來,我是不必吃這個苦的,現(xiàn)在在這心疼我有何用?
不過有一說一,魏馳照顧人時心細(xì)如絲,十分地周到細(xì)致。
我時常想,若是魏馳真的娶了藺芙為妻,以魏馳這般體貼寵溺,他倆必是人人艷羨的神仙眷侶。
說不定,此時都兒女雙全了吧。
先行到前面探路的玄掣騎馬歸來。
“啟稟殿下,前面的路都被大水淹了,屬下已經(jīng)雇了家漁船,就在前面不遠(yuǎn)處候著。”
于是,一行人由騎馬換成了船,穿梭在雨霧之中,往山城南州城劃去。
途經(jīng)之地,零星可見房屋被淹在一片汪洋之中,僅露著殘破的屋頂。
水面上,順流漂浮的百姓尸身或家畜,比比皆是。
被洪水連根拔起的樹木也隨處可見,好幾次險些撞到我們所乘的漁船。
魏馳時刻緊緊牽著我的手,很怕一個不穩(wěn)就掉到洪水之中。
“水性如何?”他面色凝重地問我。
我點點頭。
“還可以,但是被殿下喂了軟骨散,十有八九是游不動的。”
洪水泛濫成災(zāi)后的慘狀讓魏馳沒心情同我調(diào)侃。
他掏出帕子,一言不發(fā)地將我和他的手腕綁在了一起。
“……”
我看著被帕子緊綁的兩只手,有些無語。
魏馳這是寧可跟我一起淹死,也不肯給我軟骨散的解藥。
待進(jìn)了南州城,天色已晚。
護(hù)城兵見了公文,派人去傳信后沒多久,知州藺興海便帶著人前來迎接。
藺知州身材清瘦高挑,已是兩鬢斑白。
除了一身官服是朝廷統(tǒng)一的昂貴面料外,從頭到尾都極顯樸素清廉,身上一點多余的金玉綴飾都沒有。
細(xì)細(xì)打量之下,發(fā)現(xiàn)他腳上的靴子和衣擺都沾染了泥污,像是從什么做工場地剛剛趕來的。
他目光灼灼,上前行禮相迎。
“南州知州藺蒼海恭迎睿王殿下?!?/p>
魏馳緊忙上前,扶起了藺知州,言行神色都顯得十分地熟稔。
“藺叔伯,快快請起?!?/p>
城門下,兩人簡單寒暄了幾句。
“洪水泛濫,南州城因地勢高才得以幸免,如今城中各處都擠滿了各處逃來的災(zāi)民,這居住歇息之處怕是要委屈殿下了?!?/p>
藺知州面色為難又愧疚。
魏馳頷首淺笑,言語謙恭誠懇,表示理解。
“無妨,本王是來治水救災(zāi)的,并非來游行享樂的,藺叔伯盡管隨意安排個歇腳之處便是,不必為難?!?/p>
藺知州看著魏馳點頭贊許。
“六年不見,殿下竟是又沉穩(wěn)了不少,言行舉止當(dāng)真有了王爺?shù)臍舛?。?/p>
“藺叔伯謬贊。”
藺知州看了眼長生公公和玄掣等人后,視線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只見藺知州眸光微顫,若有所思地怔了一瞬。
毋庸置疑,藺知州定是因為我這張酷似藺芙的臉。
因我還是個書僮的打扮,藺知州遲疑了片刻,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這位……小哥是?”
困窘和尷尬在魏馳臉上一閃而過,隨即面色坦然將我介紹給了藺知州。
“本王的……婢女,名喚柒娘。”
我微微福身:“柒娘見過藺知州?!?/p>
藺知州似是心知肚明,默契地未再多說什么。
畢竟藺芙和魏馳當(dāng)年的事,全都城的人都知曉,身為父親的藺知州又怎會不知魏馳對他女兒的心意呢。
端詳了我?guī)籽酆?,他便做了個請的手勢:“睿王殿下請隨微臣來?!?/p>
坐上藺知州安排的馬車,顛簸了沒多久,就在一家府門前停下。
掀起早已被雨水打濕的車簾,便見到府門上的匾額寫著“知州府”三字,另外門兩側(cè)還掛著寫有“藺”字的大燈籠。
藺知州從前輛馬車跑下來相迎。
“殿下,如今南州城的客棧、府衙、官驛都住滿了災(zāi)民,思來想去,只好委屈殿下在微臣的府宅上落腳歇息了?!?/p>
“無妨,倒是本王要叨擾藺叔伯一家了?!?/p>
魏馳下了馬車,先行踏進(jìn)府門,我與長生公公等人緊隨其后。
藺知州是被貶職到南州的,再加上行事低調(diào)簡樸,所居住的院府也只是個三進(jìn)門的宅子。
這與其他一般官員的家府比起來,著實寒酸樸素了些。
跟睿王府的規(guī)模比,更是天上地下。
玄掣和長生公公等人被安排在了前院的倒座房居住,魏馳則被藺知州帶到了東廂房。
“收到殿下要來的信函后,微臣便已命人將東廂房打理干凈了,環(huán)境比不上王府,還請睿王殿下莫要嫌棄才好。”
話落,藺知州看向我。
“只是不知這位女婢該如何安排是好,不如與小女和女仆們住在后罩房,如何呢?”
不等我看向魏馳詢問,魏馳先行毫不遮掩地開了口。
“不勞藺叔伯費心,這女婢與本王同住便好?!?/p>
藺知州意味極深地看了我一眼,許是覺得有損禮數(shù),神色看起來似乎覺得有些不妥。
可他又不好說魏馳什么,默了默,只能恭敬地點頭應(yīng)允。
“那便按殿下所言來辦。”
待藺知州退出,我與魏馳稍事休整,換了身干爽的衣服后,同長生公公一起,來到正房的花廳。
“藺松見過睿王殿下?!?/p>
剛踏進(jìn)門,一個高佻書生便言笑晏晏地迎了上來。
我跟在魏馳身后,抬眸大致打量了一眼,眉宇間的神色倒是與我的這張臉有那么點的相似。
若沒猜錯,這位應(yīng)該就是溫側(cè)妃口中提到的那位藺家嫡長子、藺芙的長兄藺松。
魏馳的臉上亦是露出欣喜之色。
“好久不見,萬青兄?!?/p>
“子休哥哥,子休哥哥,你終于來了!”
房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如銅鈴般清脆好聽的聲音。
一名二七少女突然從房門外跑進(jìn)來,莽撞得將我撞到一邊,徑直撲進(jìn)了魏馳的懷里,絲毫沒有女兒家家的避嫌之意。
她趴在魏馳的懷里仰著嬌嫩的小臉,眉眼彎彎地沖他笑著。
“子休哥哥可還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