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棠看著翠晴跟著蕭王妃的身影在殿門前消失后,洋洋得意道:“當姨娘也怪不容易的,我這個正室就不跟她一般見識了?!?/p>
“......”
殿內(nèi)登時鴉雀無聲。
除了我,另外幾雙眼睛也不可思議地瞧著藺棠。
溫側(cè)妃半張著嘴傻了半晌,忍不住又說了句沒過腦子的話。
“不愧是姨娘生養(yǎng)的,竟然惺惺相惜了?!?/p>
藺棠聽了不爽快,歪頭斜了溫側(cè)妃一眼。
“我是姨娘生養(yǎng)的又怎地,但也不會放著正室不做,跑來做側(cè)妃。稱呼好聽點是側(cè)妃,稱呼不好聽的話,也是個......姨娘。”
許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挖苦嘲弄,溫側(cè)妃被懟得臉紅一下白一下的,紅唇無聲張合,恍惚了好一會兒。
待回過神來,她將手里的那把瓜子朝藺棠揚去。
“大膽,你竟敢跟本側(cè)妃如此放肆,來人,掌她嘴。”
偏偏藺棠人機靈,躲得快。
藺棠沖著溫側(cè)妃做了個鬼臉。
“你敢,是子休哥哥叫我來睿王府玩兒的,我是子休哥哥的客人,你打我,就是打睿王殿下的臉?!?/p>
“.......”
溫側(cè)妃被氣得抓狂,“你,你.......”
不該說話時,她小嘴巴巴說個不停;該她說話時,她又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看得我都替溫側(cè)妃著急。
“柒姐姐,我明日再來看你?!?/p>
話落,藺棠一溜煙就跑了。
至于是回了藺府,還是又跑去找于世,就不得而知了。
而溫側(cè)妃則被氣得哭了好半晌,哭著哭著,又想起了遠在北邊打仗的上官鐸,眼淚就更止不住地流。
任我和她的婢女怎么勸慰,就是哭個不停。
我突然納悶兒,這些人是來探望我的,還是來給我添堵的?
一個頭被吵得兩個大,腦瓜仁嗡嗡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魏馳禁止他人來探望我,是對的。
臨了,溫側(cè)妃用帕子擦著臉上的淚痕,抽著抽鼻子道:“柒娘,我前些日子收到苧妹妹的信了。”
“知曉她和玄影侍衛(wèi)都還活著,還說已經(jīng)有了三個月的身孕,我真的好替她高興。”
“柒娘不知,收到信的那天,我哭了許久。”
“我好羨慕苧妹妹,羨慕她有勇氣為了心悅之人,大膽去博一次,也羨慕她毫無保留地,轟轟烈烈地能與玄影侍衛(wèi)愛一場。”
溫側(cè)妃坐在那里,抽抽搭搭,開始自艾自憐起來。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無用、好懦弱?!?/p>
看著溫側(cè)妃,回想去年見她時的樣子,我不由唏噓。
再靈動鮮活的女子,在這四角方方的后宅里困久了,都會失去原本屬于她自己的顏色。
在枯燥憋悶的歲月里,迷失自己,然后多愁善感地送走自己的絢爛芳華。
我心想,若是能回到南晉幫助太子哥哥奪回權(quán)柄,定要跟他上諫,讓南晉的女子即使在嫁人后,也可從商或入朝為官。
不讓南晉的女子終生都被動地困在四方天地里。
我本是不喜管閑事的冷漠之人。
若無必要,若無關(guān)我和于世的生死,便不會參與他人的命運和因果。
但臨走前,還是忍不住想同溫側(cè)妃說幾句知心話。
“溫側(cè)妃可是后悔當初嫁給殿下?”
溫側(cè)妃淚眼汪汪地看著我點頭,委屈至極:“都是我娘逼我的?!?/p>
我搖頭否了她的話。
“勿要把責任都推卸在他人身上。倘若溫側(cè)妃當年堅持本心,誰也逼不了你?!?/p>
“現(xiàn)今,溫側(cè)妃風華正茂,乃窈窕佳人?!?/p>
我抬手替她拭去眼尾的淚痕,緩聲念道:“欲得心所欲,即時勿待遲?!?/p>
以前我都是殺人念詩。
第一次,我念詩替人解惑。
溫側(cè)妃眨了眨眼,濃密卷翹的睫羽掛上了幾顆晶瑩的淚珠。
她啞然道:“柒娘,你這次回來后,好不一樣?!?/p>
當然不一樣。
那是因為......我就要走了啊。
不用再裝了。
有些話,說了也就說了。
溫側(cè)妃的淚意停歇。
“柒娘,好像什么都不怕?!?/p>
“不怕殿下會厭棄你,不怕藺芙回來會重新奪走你的寵愛?!?/p>
溫側(cè)妃端詳著我的臉,似乎要從我的眼中找出答案。
我付之一笑,淡然回她。
“有什么好怕的?!?/p>
溫側(cè)妃又問:“你為何就什么都不怕?”
她悵然若失地垂下眼簾,語氣難掩憂傷。
“我就怕,怕即使我回頭,上官鐸也會厭我棄我,怕日后人老珠黃,怕日后他葬身戰(zhàn)場,怕無所依靠......怕很多很多?!?/p>
“那就......”
抬手替溫側(cè)妃摘掉掛在她衣裙上的那幾個瓜子皮,我同她溫聲細語地說:“讓自己的心強大起來,心強大了,就什么都不怕了?!?/p>
“要如何做?”
我托腮想了想,挑了最適合溫側(cè)妃的路子。
“比如說,賺很多很多的銀子。有了銀子,溫側(cè)妃想干什么不行?”
“你可以去看大漠孤煙,也可以聽戈壁駝鈴,可泛舟游湖,看兩岸青山,看十里荷花?!?/p>
“也可摟著俊美的男倌兒,來個葡萄美酒夜光杯,又可雇幾個彪形大漢,護送你登上凌絕頂,來個一覽眾山小?!?/p>
“待你出去看遍浮世三千之后,或許就不會再糾結(jié)于兒女情長,也不會去想著依賴于男子。”
“到那時,溫側(cè)妃的心便會變強;到那時,殿下和上官副尉也只會是側(cè)妃的......掌中玩物?!?/p>
“側(cè)妃想想,到那時,你還會怕什么?”
溫側(cè)妃聽完后,是懵著離開的。
她自小長在深閨之中,自是不曾想過這些。
只是不知我說了這么多,溫側(cè)妃又聽進了多少,之后又會作何打算。
偌大的殿內(nèi),終于恢復了原本的寧靜。
除了魏馳安排在殿門前的侍衛(wèi)外,寢殿里此時僅我一人。
拿出翠晴扔給我的小竹筒,從里面取出兩張信箋。
一張是于世的字跡。
簡短的幾句話,已經(jīng)將南晉使臣和晏王那邊的情況告訴了我。
三個南晉使臣雖然被我射殺了一個,還有兩個副使留在東魏都城,他們遲遲不肯離開,仍在暗中與晏王談條件,討要傳國玉璽。
想必他們也是看出來,晏王想利用我,來獨吞南晉祖陵里的寶物。
而晏王呢,對我仍心存猜疑和顧慮。
他不想雞飛蛋打,便先一直吊著南晉兩名副使,等著我殺了魏馳去跟他投誠。
再展開另一張字條。
上面是細作營通用的密文,且是晏王的親筆。
他命我和于世近日尋個機會,去萬花樓與他密談,并讓我在仲秋節(jié)之前,做好殺死魏馳的準備。
該來的,終歸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