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冬至。
出門準備去文津閣前,我們八名質(zhì)子臨時收到洛安城京兆尹的調(diào)遣,跟著鑿冰捕魚的北臻百姓一同出城。
每年冬至之時,北臻國的百姓都有鑿冰捕魚的習(xí)俗。
各家各戶出幾個人力,一同到冰凍的江河湖泊鑿冰捕魚,然后將其晾曬風(fēng)干。
起初是補充冬季食物儲備,且也是為年末除夕而備,久而久之,冬至鑿冰捕魚便也成了一種儀式和節(jié)日。
洛安城的京兆尹為了得民心,每年都會調(diào)遣一部分護城軍,帶著洛安城的百姓到城外幾里遠的凍河鑿冰捕魚。
而這種要出力的苦差事,今年自然是少不了我們八位質(zhì)子的。
荒郊野嶺,天藍得純粹,暖陽炫目明耀。
可天氣卻極具欺詐性地冷寒至極,呼出的每口氣都化成霧氣,在眾人的眉頭上落下一層薄薄的霜雪。
遠處山脈如銀龍蜿蜒盤繞,不斷向天邊延伸,寬廣的冰河上積雪皚皚一片,白雪反著陽光,亮得人都睜不開眼。
寒風(fēng)瑟瑟,人光站在冰面之上,冷寒之氣便透過鞋底,向全身侵襲。
腳尖凍得麻木,身體好像從內(nèi)向外都被凍透了一樣。
話說回來,光鑿冰這活,就很不好干。
我和于世初次鑿冰,冰鑿用得也不得其法,鑿了大半天,冰面上也只是腦袋般大的冰洞。
而其他幾國的質(zhì)子亦是如此,費了大半天的力,累了一頭的汗,也沒能鑿出北臻人要的那種冰溝來。
幾名負責(zé)看管我們質(zhì)子的護城官兵在旁什么也不干,只知道揮鞭子瞎吆喝,罵罵咧咧,不停地對我們進行言語上的羞辱。
“吃奶呢,用點力氣!”
“一個個的別想偷懶......”
“到我們北臻來當(dāng)質(zhì)子,那就是來當(dāng)孫子的......”
“豬都比你們有勁兒......”
鞭子抽得啪啪作響,時不時抽打在幾名質(zhì)子的身上。
余光里,魏馳也不可避免地受了一鞭。
許是秉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則,他面無表情地忍了下來,低頭繼續(xù)揮著冰鑿用力鑿著冰面。
“累嗎,要不去岸上的營帳里休息下?”,于世在旁同我低聲道。
我搖頭回應(yīng)時,“啪”的一聲脆響,回蕩在冰河的上空,鞭子應(yīng)聲狠狠抽在了于世的身上。
“聊什么聊,再不好好干活,抽死你。”
于世不服氣,憤怒地轉(zhuǎn)頭看向那名護城兵。
“還敢瞪老子?”
“抽不死你。”
話音尚未落,護城兵手中的鞭子再次揚起。
敢打我的于世,那自是忍無可忍的事。
我快步閃到于世的身前,并將手中的冰鑿?fù)断蛄四亲o城兵。
護城兵本能偏身躲過,揮出的鞭子也抽了個空。
一時不理性的舉動激怒了北臻的人,幾名護城兵登時朝我和于世包圍而來。
“反了是不是,你們是來當(dāng)質(zhì)子的,不是來當(dāng)王子皇孫的......”
暴怒的護城兵再次揮動長鞭,徑直朝我抽來。
于世正要將我拽到身后護住時,一道身影從旁側(cè)閃現(xiàn)而來,下一刻魏馳就擋在了我和于世的身前。
他堪堪替我挨了一鞭的同時,快準狠地將鞭子死死攥在手里。
幾番快速纏繞,魏馳將那護城兵拽到身前,然后反用鞭子纏住護城兵的脖子,抬腳一絆,動作行云流水,順勢將那護城兵拖到冰窟窿旁。
魏馳的身手極快,如閃電疾風(fēng),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yīng),只是眨了幾下眼,那護城兵便頭倒扎在冰河窟窿里掙扎求饒。
偏偏魏馳將手中的鞭子攥得愈發(fā)地緊,整個人都散發(fā)著懾人的殺氣,似乎要將那人置之于死地。
其他幾名護城兵見狀,紛紛拎起武器朝魏馳襲來。
玄掣及時上前,掄起冰鑿對抗,而魏馳也放過了手中的那名護城兵,抽走皮鞭同迎上前來的幾名護城兵過了幾招。
我和于世也就近撿起冰鑿,走到魏馳和玄掣身旁。
四個人,背靠著彼此,圍成了一個圈,與不斷圍上來的北臻護城兵對峙著。
起初其他幾名質(zhì)子只是站在一旁觀望,抱著不想惹事上身的態(tài)度,可看都最后,竟也紛紛拎起冰鑿,走到了我們四人身旁。
“區(qū)區(qū)幾個質(zhì)子,還想在我們北臻的地盤反了不成?”
有質(zhì)子不忿道:“我們是質(zhì)子,但不是可以任爾等鞭打的奴隸,明明是你們北臻人蠻橫暴虐在先,我們自護罷了,何談反字?”
動靜鬧得大了,連帶著一些洛安城的百姓也紛紛提著冰鑿朝我們這群異國人圍來。
然而北臻那邊,加上百姓,有百余人,人多勢眾。
我們八名質(zhì)子以及帶來的手下,滿打滿算就二十人,明顯處于劣勢。
魏馳卻毫不畏懼,走到我身前,與于世并肩而立,將我護在他高大的身影之后。
他用力甩臂,揚鞭一抽,空曠無垠的冰河之上,回蕩著清脆的聲響,一場混亂廝打就此開始。
“玄掣,長槍?!?/p>
“是?!?/p>
玄掣承令,飛速朝岸邊跑去。
我手握著鑿冰,也想跟北臻人打一架。
結(jié)果,好嘛,于世和魏馳兩人,一個守在我身前,一個守在我身后。
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兩個,我手癢癢想打架,剛要伸手去對抗,結(jié)果不是被于世截胡,就是被魏馳截胡,根本無從下手。
“.......”
我很想大聲告訴他們二人,我殺人不眨眼,一個頂他們十幾個,沒弱到需要他們保護的地步。
“殿下,接槍?!?/p>
玄掣一邊朝我們這邊跑來,一邊將魏馳的那把紅纓長槍隔空投擲而來。
魏馳幾步助跑起跳,騰空一躍,接住紅纓長槍,旋即翻身跳落在諸國質(zhì)子的最前面。
晴空暖陽下,紅纓長槍劃出炫目的弧度。
虎虎生風(fēng)的幾招,招招致命,逼得那護城兵的領(lǐng)頭與手下不停后退。
待逼出一定的安全距離時,魏馳甩袍側(cè)身而立,紅纓長槍用力地敲立在冰面上,立在他的身側(cè),大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傲然氣勢。
他聲音雖然高揚,語調(diào)卻淡漠輕蔑,一如既往地慵懶倦怠,透著生殺予奪的游刃有余。
“士可殺,不可辱。”
“犯我者,死!”
我站在他身后的不遠處,凝望著逆光之下高大筆挺的身影,一顆心頃刻間被他的萬丈豪情填充得滿滿的。
待玄掣提著長劍走到魏馳的身側(cè)時,我也提著手中唯一可以當(dāng)作武器的冰鑿,走到了魏馳的身側(cè)。
我這個人啊,富貴可淫,卻唯獨威武不屈。
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欺負還要忍氣吞聲。
死有什么的,我死里逃生那么多次,還真不差這一次。
連自己的尊嚴都護不住,我又怎能護得住南晉的尊嚴。
靠卑躬屈膝求來的一時太平,終究不是長久之策,國君之責(zé)便是要用自己的骨氣和志氣來撐起眾多子民的尊嚴。
冰鑿在手中耍了兩下,我百無聊賴地看著北臻的護城兵首領(lǐng),拿出我在南晉朝堂上對著那些老猴們的態(tài)度。
撥弄了幾下冰鑿鋒利的尖頭,我慢條斯理地道:“本世子好久沒殺人了?!?/p>
沖著北臻的護城兵勾了勾手指,我狂妄地說了一句。
“先上來十個,給本世子過過手癮?!?/p>
余光里,魏馳垂眸冷冷地看向我,沉聲道了句:“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