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卻見殿門簾子一動,一個小小的身影低著頭,怯生生地走了進來,不是大公主是誰?
莊貴妃的一顆心落回胸腔,隨即又被怒氣和后怕填滿。
她起身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大公主的手腕,力道不自覺有些重,聲音嚴厲:“韞兒,你跑去哪里了?!深更半夜,你要嚇?biāo)滥稿鷨??!?/p>
大公主手腕吃痛,卻不敢掙脫,垂著小腦袋,心臟怦怦直跳。
她絕不能說她去冷宮看春娘娘了。
情急之下,大公主帶著哭腔道:“韞兒……韞兒夢到母妃了……很想母妃,就……就追著母妃的影子出去了……”
她口中的“母妃”,自然是指生母柳時清。
此言一出,滿殿的宮人皆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眾人面面相覷,眼中流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難不成……是柳時清的鬼魂回來了?
莊貴妃信佛,最是敬畏鬼神。
聽到大公主的話,她心頭也是猛地一悸。
柳時清在世時,確實將大公主疼得如珠如寶,那時的永壽宮充滿了歡聲笑語。
而自己撫養(yǎng)大公主后……
想起那些忽視與利用,莊貴妃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絲心虛……
莫非……莫非真是柳時清的魂魄,知曉了女兒受的委屈,陰魂不散,找上門來了?
這個念頭讓莊貴妃背脊發(fā)涼……
但她面上強自鎮(zhèn)定,不肯在宮人面前顯露分毫。
莊貴妃松開手,放緩了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柔和:“傻孩子,你定是魘著了?!?/p>
“日后切不可再如此,若是著了涼或是磕碰著,豈不叫母妃心疼?快些回去歇著吧?!?/p>
見莊貴妃沒有繼續(xù)追問,大公主如蒙大赦,連忙點頭,由保母領(lǐng)著匆匆退下。
待大公主離去,莊貴妃臉上的溫和之色瞬間褪去,只剩下一種隱晦的不安。
她沉吟片刻,對若即吩咐道:“去把小佛堂里鎮(zhèn)著的那幾道黃符請來,貼在大公主寢殿外廊下。還有……還有本宮的殿門上也貼一道……”
若即眼神微動,垂首應(yīng)道:“是,娘娘?!?/p>
她什么也沒問,轉(zhuǎn)身便退了出去。
殿內(nèi)燭火搖曳,映得莊貴妃的臉色明明滅滅。
她拿起桌上的佛珠捻動,試圖驅(qū)散心中因鬼魂之說,而泛起的寒意。
……
康妃帶著彩菊沉默地回到了儲秀宮。
她卸下斗篷,在宮燈溫暖的光線映照下,臉上那份強裝的鎮(zhèn)定終于碎裂,露出難以掩飾的凝重。
彩菊伺候康妃坐下,遞上一杯溫?zé)岬陌采癫琛?/p>
看著康妃緊蹙的眉頭,她擔(dān)憂地開口:“娘娘,自從冷宮出來,您就一直心事重重……”
“究竟發(fā)生了何事?那巴氏是不是給您找不痛快了?”
康妃接過茶盞,望著跳動的燈花幽幽一嘆,聲音里帶著迷茫和苦澀:“彩菊,當(dāng)初本宮母家遭人構(gòu)陷,本宮在宮里亦是如履薄冰,險些……萬劫不復(fù)?!?/p>
“那時本宮便明白,在深宮之中若無寵愛,無權(quán)無勢,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p>
“所以從那之后,本宮處處小心,也結(jié)交了些許人手,盼著能多一分自保之力。”
“與巴哈爾古麗交好,本是覺得她圣眷正濃。如今看來……這一步莫不是走錯了?”
彩菊聽得云里霧里,更加不解:“娘娘既然后悔,那不理巴哈爾古麗便是?!?/p>
“她如今是個罪婦,娘娘與她劃清界限,任誰也說不出娘娘的不是。何必還要被她牽絆,徒增煩惱?”
康妃張了張嘴,那句“可她有本宮的把柄”在舌尖滾了滾,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事關(guān)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康妃疲憊地閉上眼,揉了揉眉心,無力地擺擺手:“罷了,許是本宮多想了。”
“沒事,本宮只是有些累,你先下去歇著吧?!?/p>
見康妃不愿多說,彩菊雖滿腹疑惑,也不敢再問,只得恭敬應(yīng)道:“是?!?/p>
“奴婢告退,娘娘也早些安歇?!?/p>
殿門輕輕合上,將一室寂靜留給康妃。
她獨自坐在燈下,巴哈爾古麗威脅的低語,在她耳邊反復(fù)回響。
原本以為早已埋藏的隱秘,竟成了他人手中的利刃……
冷宮之行,非但沒能擺脫麻煩,反而將自己拖入了更深的泥沼。
往后的路,該如何走?
……
永壽宮。
胡忠才垂首躬身,立在殿中,向著端坐主位的沈知念細細稟報:“……啟稟皇貴妃娘娘,您的冊封禮已成,諸事順?biāo)??!?/p>
“接下來,便是莊貴妃及諸位娘娘的冊封事宜了?!?/p>
他略作停頓,覷了覷沈知念的神色,方才繼續(xù)道:“陛下的意思是,如今邊疆戰(zhàn)事未平,國庫用度需得謹慎,凡事應(yīng)以節(jié)儉為上。”
“故而……貴妃娘娘,連同賢妃娘娘、璇妃娘娘、康妃娘娘、敦妃娘娘和佟嬪娘娘,幾位主位的冊封禮,擬著一并辦理?!?/p>
沈知念抬了抬眼,目光平靜無波:“既是陛下的圣意,體恤國事艱難,本宮自然沒有異議?!?/p>
“一切按章程辦便是?!?/p>
“皇貴妃娘娘英明。”
胡忠才松了口氣,連忙奉承一句,接著又稟報了些細節(jié)。
“……具體儀程,禮部已在擬議,屆時還需皇貴妃娘娘過目定奪?!?/p>
“幾位娘娘的吉服、冊寶等物,廣儲司也會加緊備辦,斷不敢誤了時辰?!?/p>
沈知念微微頷首:“嗯,你且與禮部、廣儲司妥善協(xié)調(diào),莫要出了紕漏?!?/p>
“奴才遵旨!”
胡忠才恭敬應(yīng)下,見沈知念再無其它吩咐,便躬身退出了永壽宮。
這個消息迅速傳遍了六宮。
聽聞莊貴妃連同其他妃嬪的冊封禮要合并辦理,眾人初時雖覺詫異,細想之下,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邊疆戰(zhàn)事膠著,陛下連戰(zhàn)爭欠條都發(fā)行了,這等節(jié)骨眼上,若還為后宮冊封大肆鋪張,未免落人口實。
……
延禧宮。
賢妃聽得虞梅帶回的消息,神色未變,只淡淡“嗯”了一聲,便繼續(xù)低頭修剪案幾上的一盆蘭草。
于她而言,那些虛禮排場本就是負擔(dān),能免則免。
如今這般安排正合她意,反倒落得清靜。
賢妃甚至覺得,若連合并的典禮都能省去,才真是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