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這份心思悖逆人倫,為世俗禮法所不容,更是對佛門的褻瀆……本宮如何敢讓任何人知曉?”
她慘然一笑:“莫說是醒塵大師本人毫無察覺,便是你……彩菊,你跟在本宮身邊這么多年,朝夕相處,可曾察覺到分毫?”
彩菊怔怔地看著康妃,腦海中一片混亂。
作為康妃最貼身,最信任的侍女,她自然能感覺到自家娘娘心中,似乎一直藏著一個人。
一個讓娘娘偶爾會對著窗外發(fā)呆,眼中流露出復(fù)雜情緒的人。
可娘娘不說,她一個奴婢也不敢多問。
彩菊曾暗自猜測過,可能是娘娘入王府前認(rèn)識的某位公子??伤f萬沒有想到,那個人竟是救人于危難的法圖寺高僧,醒塵大師!
這……這實在是太驚世駭俗了!
彩菊呆愣了許久,胸腔里那顆狂跳的,心才漸漸平復(fù)下來。
她用力消化著這個石破天驚的秘密,眉頭卻越皺越緊。
“娘娘……”
彩菊的聲音帶著巨大的困惑:“奴婢愚鈍?!?/p>
“就算……就算娘娘當(dāng)年對醒塵大師存了那份心思,可這事已經(jīng)過去多年了。您從未對任何人透露過半句,連醒塵大師本人都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情。”
她努力梳理著邏輯,試圖找出其中的關(guān)竅:“而且,醒塵大師曾數(shù)次奉詔入宮講經(jīng),奴婢記得清楚,您每次都刻意避開了,從未與他見過面,連話都不曾說過一句?!?/p>
“此事如此隱秘,巴氏一個西域來的,后來才入宮的貢品,究竟是如何得知的,還能以此來拿捏娘娘?”
這實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一個被深埋心底,連最親近的侍女都未曾察覺的陳年秘密,如何會成為冷宮罪婦手中的利刃?
彩菊提出的疑問,正是康妃之前最大的不解之處。
她看著彩菊困惑的面容,嘴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起初,本宮也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那夜在冷宮,巴氏湊在本宮耳邊,清晰地念出了兩句詩——”
康妃深吸一口氣,仿佛那兩句詩讓她難以啟齒:“曉鏡描眉忽忘語,心隨雁影過東籬。怕君窺見眸中事,佯折花枝立日西……”
彩菊聞言,瞳孔驟然收縮!
這兩句詩字字句句,寫的都是壓抑在心底的情愫……
康妃的聲音愈發(fā)低沉,帶著一種追悔莫及的顫意:“情愫難抑,本宮卻又深知萬萬不能宣之于口,便鬼使神差地將這兩句詩……寫在了醒塵大師所著的佛經(jīng),扉頁夾縫處?!?/p>
“字跡極淺極小,混雜在印刷的經(jīng)文里,若非刻意尋找,絕難發(fā)現(xiàn)?!?/p>
“那本佛經(jīng),本宮一直小心藏在寢殿書架的最深處,視若禁忌,連你都不曾讓觸碰?!?/p>
“直到后來家族蒙難,本宮在宮中勢單力薄,急于尋找盟友,才與當(dāng)時圣眷尚可的巴哈爾古麗多有往來,許她時常入內(nèi)殿小坐……”
說到這里,康妃的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懊悔:“就在之后不久,本宮便發(fā)現(xiàn)那本佛經(jīng)不翼而飛?!?/p>
“當(dāng)時本宮心驚肉跳,日夜難安,唯恐此事泄露,便是滅頂之災(zāi)!”
“可等了許久,依舊風(fēng)平浪靜?!?/p>
“本宮……本宮便漸漸心存僥幸,以為或許是哪個手腳不干凈的宮女偷去換錢了;或是自己記錯了存放位置;甚至可能是在某次整理時,不小心混入舊物處理掉了……本宮懸著的心,這才慢慢放下?!?/p>
康妃苦笑一聲,笑容比哭還難看:“本宮萬萬沒有想到……竟是巴哈爾古麗!”
“她定是那時趁本宮不備,窺見了本宮的秘密,甚至可能早已察覺本宮對那本佛經(jīng)異常珍視,這才伺機將其盜走?!?/p>
“巴哈爾古麗隱忍至今,直到淪落冷宮,走投無路,才將這柄淬了毒的利劍,架到了本宮的脖子上……”
彩菊聽完這完整的來龍去脈,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中冒了出來。
她跟隨康妃多年,竟不知娘娘曾將如此致命的把柄遺落在外!
“娘娘……”
彩菊聲音顫抖:“這……這雖然只是娘娘單方面的傾慕,與醒塵大師毫無干系?!?/p>
“可、可此事一旦被陛下知曉……后妃思慕圣僧,還將情詩寫于佛經(jīng)之上……這是褻瀆佛門,更是給皇家顏面抹黑??!”
“陛下……陛下他……”
彩菊不敢再說下去,但康妃已然明了她的未盡之言。
是啊,即便她與醒塵大師之間清清白白,毫無瓜葛??蛇@件事本身就足以讓帝王震怒,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康妃和彩菊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不見底的恐懼。
把柄落入他人之手,還是如此陰險狡詐,身處絕境的人,她們已然陷入了極度被動的局面……
彩菊糾結(jié)了許久,才咬著牙湊近康妃,壓低了聲音道:“娘娘,既然巴氏如此逼迫,我們……我們何不一不做,二不休?”
她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寒光:“巴氏早已是失了圣心的罪婦,如今困在冷宮。那等地方,悄無聲息地死個把人,再正常不過了?!?/p>
“奴婢……奴婢從前從未起過這等害人的心思,可如今是她先不仁,要將我們往死路上逼……”
“若這秘密泄露,等待娘娘的,就是萬劫不復(fù)?。 ?/p>
康妃聽著彩菊充滿殺意的話,身體顫了一下。
她何嘗沒有在無數(shù)個被恐懼籠罩的深夜里,動過同樣的念頭?
讓那個掌握著她致命秘密的女人徹底閉嘴,似乎是最一了百了的辦法。
然而……
康妃終究只是苦澀地?fù)u了搖頭,臉上滿是無力:“本宮又何嘗沒想過這條路?”
她抬起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可是彩菊,巴哈爾古麗既然敢拿著這個把柄來威脅本宮,逼本宮助她脫離冷宮,又豈會毫無準(zhǔn)備?”
“只怕我們前腳剛在冷宮動了手,后腳……后腳那本要命的佛經(jīng),就會‘恰到好處’地出現(xiàn)在陛下面前,或者落入任何想扳倒本宮的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