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普通的茶,口味略有些淡,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甜味。
周元仔細(xì)一看,才發(fā)現(xiàn)茶葉之中還配了枸杞,那紅色的痕跡隱藏在綠葉之中,像是一顆顆寶石,偶爾露出,便散發(fā)閃亮的光澤。
“西域的味道,對嗎?”
雪桑夫人露出了笑容,感慨道:“從前沒有人這般喝茶,在西域,茶是很昂貴的,只有真正的貴族才能消耗得起?!?/p>
“也不知道是誰最初加了枸杞,那絲絲的甜味更增加了茶的清香,于是有了如今這獨(dú)特的味道?!?/p>
她看向周元,道:“王爺,我并不是一個有智慧的女人,我只是在這么多年清閑的生活中,積累了很多經(jīng)驗(yàn),也思考了很多事。”
“正如這茶一樣,中原與西域結(jié)合,便生出了更加微妙的反應(yīng),味道也變得獨(dú)特可口?!?/p>
“西域要回去,卻又不能全回去??!”
“大晉不缺一個普通的行省,而缺一個多民族文化交融的繁盛之地?!?/p>
“這里歷久彌新,這里燦爛多彩,正如這杯茶一般。”
周元放下了茶杯,點(diǎn)頭道:“好茶?!?/p>
“我對茶道不是很了解,但我知道泡茶要講究心境,講究正氣?!?/p>
“人心正了,茶的味道才會正?!?/p>
“雪桑夫人心系西域,又歸盼祖國,故而能泡出這般中西融合之獨(dú)特茶飲?!?/p>
說到這里,他瞇著眼笑了起來,輕聲道:“本王來到這里,是想做成一些事的,若雪桑夫人愿西域之命運(yùn)有一個好的走向,便把自己手中的牌亮出來吧。”
“本王也好根據(jù)你的牌,重新制定計(jì)劃?!?/p>
雪桑夫人沉默了片刻,才把周元的茶滿上。
她緩緩道:“王爺?shù)男那槲夷芾斫?,說這么多,我也是想和王爺合作,共同致力于西域的進(jìn)步和回歸?!?/p>
“我們的路是相通的,方向是一致的,但這并不代表著我完全信任王爺。”
“我想先聽王爺?shù)挠?jì)劃,再說出自己的一些安排?!?/p>
周元笑了起來。
他捧起了茶杯,輕聲道:“你并非不信任我,原因有三?!?/p>
“其一,我的身份和履歷世所周知,本身就具備很大的可信度?!?/p>
“其二,我不請自來,很不禮貌,但夫人卻對我掏心掏肺,把什么話都說出來了?!?/p>
“其三,夫人力量有限,而我的背后是整個大晉,夫人需要我的幫助。”
“因此,從夫人剛才一番言論可以看出,夫人是信任我的?!?/p>
說到這里,周元看向雪桑夫人,目光如炬,沉聲道:“你之所以會說并非完全信任,恐怕是有其他的原因?!?/p>
“讓我直接說出來吧,夫人,我們的路是相通的,目標(biāo)是一致的,但…在事情全部解決之后,你還想有更多的要求?!?/p>
“比如…西域的權(quán)柄?!?/p>
雪桑夫人的臉色終于有些不自然了。
她低聲道:“我為西域付出了太多太多,我又這么愛國,我不配享有更多的權(quán)力嗎?”
她猛然抬頭,大聲道:“我不配嗎!那是我應(yīng)得的!”
周元道:“西域回歸大晉,官員的人事1任用,應(yīng)該由陛下、內(nèi)閣及吏部做主,根據(jù)實(shí)際情況,合理調(diào)度安排?!?/p>
雪桑夫人哼道:“所以那個人才非我莫屬?!?/p>
“我比任何人更了解西域,我在這里有著很優(yōu)越的威望基礎(chǔ),我六十歲了,積累了足夠的智慧,我的身體很健康,我還能再活二十年。”
“無論從哪個方面安排,我都是不二人選?!?/p>
周元輕輕道:“但是夫人,如果你了解政治,你就應(yīng)該明白,‘程序規(guī)范’比‘合適的人’更重要,后者沒做好,只是一地之誤,前者沒做好,便是天下大誤?!?/p>
這句話讓雪桑夫人呆住了。
她沉思了很久,才緩緩低下了頭,苦澀道:“我會爭取的,之后再談這件事吧,我想聽聽你對西域的看法?!?/p>
周元組織著語言,沉聲道:“這里從古至今都很特殊,多民族聚集,因而戰(zhàn)亂不斷,分合不停?!?/p>
“每一個民族都像是一顆繁星,在這片大地上生存著,遷徙著,也碰撞著,因此壯大與衰落,明滅不定?!?/p>
“想要這些星辰規(guī)律起來,不再碰撞,各自散發(fā)各自的光輝,就必須要有更強(qiáng)大的民族來引領(lǐng)它們。”
“《詩經(jīng)》言:維天有漢,鑒亦有光。我漢族,乃天之銀河,自當(dāng)容納各族,梳律群星?!?/p>
“由史可鑒,漢統(tǒng)西域之時,西域則安,漢失西域之時,西域則亂。”
“百年風(fēng)雨,這個離家的孩子,該回家了?!?/p>
雪桑夫人按住了額頭,嘆息道:“是啊,是該回家了,可是回家之后呢?”
周元正色道:“適逢世界巨變之時節(jié),文明更迭之契機(jī),我大晉內(nèi)平叛亂,外御強(qiáng)敵,大興改革,開海開疆?!?/p>
“內(nèi)有一條鞭法清丈土地,還地于民,外有開海通商,開船汪洋?!?/p>
“還地于耕則厚民,通商于海則富國,假以時日,我大晉必有天翻地覆之變化?!?/p>
“西域可趁此改革之機(jī),連通大晉與西極,重建絲綢之路,成為內(nèi)陸腹地各國各民族通商交流之中心?!?/p>
“屆時,西來之貨經(jīng)西域,東出之貨經(jīng)西域,人來則財(cái)來,西域之輝煌,指日可待。”
說到這里,周元淡笑道:“照理說這是國策,是戰(zhàn)略,不是幾句話可以講清楚的?!?/p>
“但雪桑夫人是消息靈通之人,是知道我周元在做什么事的,我說出去的話,算得上數(shù),也做得了主。”
雪桑夫人深深吸了口氣。
她死死盯著周元,道:“女人呢?西域的女人呢?”
周元道:“政策都是一樣的,不會區(qū)別對待,破除陳規(guī)陋習(xí)也是我們改革的一部分,神京先行,各省隨后,西域也不例外。”
“在文化建設(shè)方面,我很專業(yè)。”
雪桑夫人不說話了。
她只是沉默著,思索著,表情不斷變幻。
最終她抬起頭來,緩緩道:“我手中沒有什么資源,但我能做到一點(diǎn)。”
周元道:“哪一點(diǎn)?”
雪桑夫人道:“當(dāng)這里破碎之時,當(dāng)人心淪喪之時,我能站出來,讓所有人信你。”
“這是我在西域數(shù)十年積累出來的威望,我有能力做得到?!?/p>
“我相信這一點(diǎn)對于你來說,還是十分重要的?!?/p>
“最關(guān)鍵時候的天平傾斜,足以決定勝負(fù)?!?/p>
周元站起身來,深深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