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百吐出口氣。
大家伙重視就好,他就怕自己一個人在這里窮緊張,越想越怕的。
“泠姑娘!”
李紹叫住要轉(zhuǎn)身離開的林思泠,一臉歉意:“我家那丫頭,打小被我們慣壞了。她有說什么蠢話,做什么蠢事,冒犯到你,請別見怪?!?/p>
林思泠笑一笑:“沒關(guān)系,李叔。玉梅姐她也是心直口快?!?/p>
在她眼里,李玉梅就是處于青春逆反期的中二少年。懵懂的戀愛,懵懂的是非觀。沖著李紹這個“隨從”,她會努力容忍。
肚子里不能撐船的人,怎么能當(dāng)上“丞相”?
不觸及她的底線就好。
目送林思泠三人背影,李紹微微嘆了口氣。家事、村務(wù)、亂世,每天層出不窮的麻煩,搞得他心力交瘁。
他很想卸下肩頭這幾副擔(dān)子,可不能。
他怕他不努力撐著,李家村僅存的幾十條人命,會立馬土崩瓦解!
這一夜,林思泠睡得很不安穩(wěn)。那一片火光,仿佛預(yù)示著末日的到來,令她輾轉(zhuǎn)反側(cè),莫名掛念。
天不亮,她就悄悄起身,跑去昨晚的地方,想看看那片火光還在不在。
她看到的是,睜著熊貓眼睛蹲伏在那里的幾個人——李天百、李宏才、李紹。
李紹手里拿了個陳舊的酒葫蘆,看來是為了熬夜,需時不時啜上一口提神。
見到林思泠過來,李紹悠然嘆息。
一群大老爺們,不如一個九歲孩子警覺性高。這天光了,還睡得死死的。要不是他們幾個在這里輪番盯著,只怕一村老小半夜被人收割人頭,還稀里糊涂。
“李叔、宏才大哥、天百大哥?!?/p>
林思泠有禮貌地一一打招呼。望眼南面官道,已經(jīng)看不到紅光了,一片從山林升騰起來的氤氳大霧,籠罩黑沉沉大地。
在這高處,若能等到日出,萬道霞光,破開濃霧,不知該有多么磅礴美麗。
可惜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期待日出。
他們此刻關(guān)心的只有,昨夜那片火光究竟代表著什么?會影響他們繼續(xù)逃荒的路程嗎?
“妹妹!”
顧楓也來了。一警醒到身邊沒人,她擔(dān)心林思泠遭遇意外,立即跑來尋找。
林思泠歉意地迎上去拉住她手:“姐姐,我睡不安穩(wěn),所以來這邊看看?!?/p>
李宏才大咧咧揮手:“沒事,你們姐妹都回去再睡會吧!這邊有我們兄弟守著——”
他話音未落,遠(yuǎn)遠(yuǎn)的官路上,一片黑色,如一小團(tuán)烏云,飄了過來。
看起來晃晃悠悠似乎很慢,實際上是因為距離遠(yuǎn)的緣故。近到能看清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是一隊三五十人的騎兵隊伍,以非??焖?、接近亡命的程度,在山路十八彎的螺旋官道上疾馳。
站得高看得遠(yuǎn),他們逐漸辨認(rèn)出那隊?wèi)?zhàn)甲浴血、肩扛破破爛爛旗幟的騎兵,是己方軍隊!
李紹等人面上失色。
“好像是苻宸將軍的人馬?”
李宏才小聲咕噥。
苻宸手下的親衛(wèi)隊,人人以死士自居。每逢出戰(zhàn),必定左臂綁一根白帶。自謔這是為自己提前帶孝,代表將生死置之度外。
據(jù)說他們在前線吃了敗仗,苻宸失蹤,怎么會有一小隊人馬,出現(xiàn)在這里呢?難道苻宸就在這支隊伍里面?
一想到這,林思泠立即沉不住氣了,瞪大眼睛,死死盯住在盤旋山路奔馳的騎兵隊伍。
逐漸地,騎兵隊伍離他們所在位置越來越近。與此同時,蹄聲如雷,遠(yuǎn)處地平線出現(xiàn)一彪勁旅。
像是漲潮的浪頭,鋪天蓋地,黑壓壓撲向礁石。
這支軍隊咬準(zhǔn)苻宸將軍的親衛(wèi)隊,緊追不舍。一邊追,一邊還不停放箭。
亂箭如蝗,跑得慢的親衛(wèi)兵,當(dāng)即被射殺了兩個。無主的馬匹,潑喇喇跑進(jìn)路邊的灌木叢。
林思泠第一次近距離目睹冷兵器時代的大軍交戰(zhàn)。
那等威勢,千軍萬馬奔騰??刹皇请娨暲飵资畮装偬柸罕娧輪T,騎著溫馴的道具馬,雷聲大雨點小叫喊。
他們是在奮力搏殺,勇猛突擊。離得近了,只見追兵一個個身粗體壯,披掛獸皮鎧。大多數(shù)人光膀子,有的甚至精赤半身,手提重兵器,騎在高頭大馬上。
莫非這就是傳聞中的溟兵?
李紹面色大變,連忙推身邊還在傻看的李宏才等人。
“快、快回去通知村民!立刻往山上爬,轉(zhuǎn)移到高處,越高越好——”
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的。往前走肯定來不及,只能躲藏到山上,等兩波兵馬離去后再說。
李宏才和李天百撒腿便跑。顧楓拉著林思泠,跟在后面。
突然,李紹驚呼一聲:“你們看!”
林思泠回過頭,順?biāo)种阜较蛞煌?/p>
只見被追趕的騎兵衛(wèi)隊,四五人一組,化整為零,分為十多支小隊伍,四散而奔。有的甚至棄馬步行,鉆進(jìn)草叢,往道路兩邊的山坡上爬。
幾個人不約而同感到恐慌。
如果這些親衛(wèi)兵逃的方向,恰巧是他們這個方位,勢必引來溟兵大舉搜山。那他們這一行逃荒難民,多半也在劫難逃!
當(dāng)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還真有兩支小分隊,往他們這邊逃。
其中一支小隊,簇?fù)砦缓谂坫y甲的騎士,鉆進(jìn)山林不見了;另外兩個人,架著一名似乎身重受傷的同伴,在他們腳下攀爬。
按對方前進(jìn)的方向,除非中途轉(zhuǎn)向,不然最終目的地,一定是李家村的藏身之地。
眼見得溟兵追至,兵分幾路,追殺這些四散逃跑的騎兵。李紹嚇得亡魂皆冒。拼命朝前飛跑,嘴里不忘催促林思泠、顧楓兩姐妹跟上。
落到溟兵手里,與被暴民、土匪抓住沒區(qū)別,甚至可能更糟。
此刻他們唯一有利的優(yōu)勢,是溟兵只顧追殺苻宸的親衛(wèi)隊,沒有發(fā)現(xiàn)路邊山坡上,還停留著一隊難民。
不過,三名逃亡的騎兵,正無意間將溟兵引到他們這個位置來!
如果他們跑快點,說不定能擺脫追兵。但偏偏其中一人受傷,另兩位同伴不愿舍棄他,這就造成三人行進(jìn)艱難,被追兵咬得很緊。
估算三方距離,三名逃亡者被溟兵追上,是遲早的事。而幾十號倉促藏在山坡上的村民,因此有很大幾率被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