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卿搖搖頭,示意嬤嬤喝茶消躁氣。
“嬤嬤,你也說了,我有父皇母后護(hù)著,只要我好好活著,太子之位就不會旁落?!?/p>
“與其花精力去鏟除異己,毋寧花精力去做更多實(shí)事。前兩年東州旱災(zāi)、西州水澇,朝堂雖然有賑災(zāi)救濟(jì)之舉,但是依舊有許多災(zāi)民沒有得到妥善安置,淪為流民、難民四處散落。邊境外敵一直賊心不死意欲侵犯我大瑞,多年來動作頻頻不斷騷擾試探,令邊關(guān)百姓惶惶……樁樁件件,都是在位者應(yīng)當(dāng)致力解決的問題?!?/p>
“民安則國盛,民富則國強(qiáng),當(dāng)大瑞國力強(qiáng)盛到外敵不敢來犯,屆時,才能迎來真正的國泰民安,創(chuàng)我大瑞盛世。”
“不過,我不需要去爭,可不代表我會讓。因?yàn)槲ㄎ沼凶銐驒?quán)力,才能更好的施展抱負(fù)?!?/p>
杜嬤嬤端著茶杯忘了喝,怔怔看著半身攏春光的小少年,曾經(jīng)瘦削蒼白的臉漸漸豐潤,漆亮眼眸神采奕奕,談及皇權(quán)、談及抱負(fù)時,從容沉穩(wěn),淡淡敘來,言之有物。
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風(fēng)儀。
曾經(jīng)因病體拖累只能躺于床榻等待死亡的小少年,一朝機(jī)遇,潛龍騰淵,隨時可沖天而起。
“好,好……”杜嬤嬤抿笑,眨去眼間濕意,連連點(diǎn)頭,“殿下心中有成算,老奴就不多嘴嘮叨了??上锬锊辉谶@兒,她若親耳聽到殿下這番話,定然極高興?!?/p>
“母后雖不在此,但是她給我留下了嬤嬤。您于我跟母后而言,是可放心依托的自己人?!?/p>
門外,負(fù)手站了良久的小老頭,轉(zhuǎn)過身慢悠悠往外走,老臉上凝著不自知開懷笑意,“哼,洪景這寶貝疙瘩,不僅人精,還嘴甜,瞧把人哄得一愣一愣的,再多說兩句,老嬤嬤怕是連命都恨不得給出去了?!?/p>
罷了罷了,小老兒心情好,睜只眼閉只眼的,也勉強(qiáng)過得去。
晏家前院,小童們魚貫而行嘻嘻哈哈,見著徐含章紛紛問好,“徐爺爺!”
徐老頭笑眼立見,下巴往后一偏,“在書房。”
“徐爺爺,您真是最可愛的老頭!”
“唔?這話誰說的?誰在拍老頭馬屁?站出來?!?/p>
“哈哈哈哈!”
小童們蹦蹦跳跳跑遠(yuǎn),過了跟前院連接的青磚拱門后又探個小腦瓜出來,“馬屁拍對嘍!徐爺爺您嘴角咧到耳后根啦!”
徐老頭佯怒瞪眼,幾個小腦瓜迅速縮回去,只聽得白墻后笑聲飛揚(yáng)。
有點(diǎn)可惜的是,小百相的快樂只有一半。
跟哥哥們還沒走到書房,半路上就被師父給提溜了。
人小體輕,大人隨手就能把她拎起來。
百相吊在半空,小手小腳耷拉,連小眉毛都是下塌的,“師父,今天又要玩什么蟲子呀?”
四月春暖花開,在洞穴里藏了一冬的蛇蟲鼠蟻全部跑出來溜達(dá)了,于是近來百相的研究全部跟這些東西有關(guān)。
但凡帶點(diǎn)毒的,芝麻大的小螞蟻都沒被光頭和尚放過,逮來給小徒弟“玩”。
尤其熱衷于看蛇蟲鼠蟻近小徒弟身,被小徒弟反毒死……
“知道你玩蟲蛇有點(diǎn)膩味了,師父今兒帶你玩點(diǎn)新鮮的?!?/p>
“可是我不想玩呀,師父你為什么不教我藥方?你說一遍我就能記住,我記住了就能給人看病了。”
“小娃子就是小娃子,想得簡單。醫(yī)術(shù)要是那么好學(xué),記幾個配方就能給人看病,那人人都能當(dāng)大夫了。”
賈半仙提溜娃兒往神女山走,步子看似不緊不慢,卻眨眼就能躥出一大段距離,“不同的人有不同體質(zhì),哪怕是同一種病,在不同的人身上呈出來的癥狀也未必相同。是以這個人身上適用的藥方,在另一個人身上未必藥效顯著。醫(yī)海浩瀚,只會對藥方死記硬背者,充其量只是學(xué)了個皮毛。觸類旁通,舉一反三,等你有一天不用追著我問藥方,自己就能調(diào)制出對癥良方來,那時,你便能出師。”
他把娃兒拎到面前,視線平齊,語重心長,“急于求成,學(xué)任何技藝都學(xué)不好。需得沉得下心,耐得住枯燥與冗長單調(diào)時光。你付出多少,就能收獲多少果實(shí)。百相,學(xué)東西不能為了學(xué)而學(xué),唯有真正喜愛這一行,才能沉得下心鉆研,才能鉆研出成就?!?/p>
百相半懂不懂,但是師父第一次說話這么嚴(yán)肅鄭重,她抿了小嘴,也鄭重點(diǎn)頭。
“師父,我記下了?!?/p>
“都明白?”
“不是很明白,回頭我問長卿哥哥去,他一定懂!”
“……”
賈半仙忽然覺得晏長卿沒那么順眼了。
師父在跟前有疑惑你不問。
回頭找晏長卿?
他是百事通咋地?
……
冬去春來,玉水河邊處處是新綠。
舊年被大水淹沒的稻田,如今又種滿了稻秧,橫陳豎列,隨風(fēng)疊浪,禾香陣陣。
藥地亦是綠意盎然,每一株藥苗每一片葉片,都是村民們用汗水辛勤澆灌,承載著他們對生活的希望。
村中婦人成群結(jié)伴在河畔漿洗衣裳,棒槌捶打的邦邦聲在神女山腳回響,婦人們歡聲笑語不絕于耳,間中夾雜嬉水孩童的嬉鬧。
村莊處處,都透著祥和安穩(wěn)的氣息。
一群衣著襤褸瘦骨嶙峋的外地人站在神女山一處峰石,自上而下眺著那片綠色田野,遙遙聞聽歡笑聲,羨慕又畏怯。
“那里應(yīng)該就是玉溪村,只有玉溪村的人才能笑得這么開心?!庇腥肃?。
還有人激動道,“聽說村外不遠(yuǎn)就是聞名大瑞的茶工坊!如果我們能在茶工坊干活,就能有穩(wěn)定進(jìn)項維持生計!”
“你在想什么呢?要是那么容易,我們用得著躲在這里偷看?我們是流民!別說在工坊干活了,只要一現(xiàn)身,馬上就會被抓去衙門扔進(jìn)大牢!要是遇上心惡一些的,直接把我們就地打殺了,我們也是白送命!”
這話讓人群陷入窒人沉默。
好一會,有人不肯死心的低聲辯駁,“他們都說玉溪村的人心善……”
“心善也得對人!我們不僅是流民,更是逃亡的流犯!想依仗他人心善在這里安家?你們賭得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