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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我怎么覺著你沒憋好屁?

等小女娃啃完一只豬肘,晏長卿用干凈帕子替她擦干嘴角醬汁,又把她兩只小手擦干凈,這才開始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但凡牽涉人命,不管出自什么原因,抑或有什么苦衷,都需受到懲處。律法存在的意義就是構(gòu)建及維護(hù)社稷秩序,若縱一人枉法,則人人枉法,必將國之不國?!?/p>

“可是那個伯伯殺的是壞人呀,壞人殺了他一家四口,難道不該受懲處嗎?衙門是給人講理的地方,可若衙門不講理的時候呢?”

長卿哥哥的話百相聽得懂,可是不明白。

百相只知道,如果有人欺辱爺奶爹娘,而衙門不講理,不給她公正的時候,她一定會像那個伯伯一樣,把仇人都?xì)⒘恕?/p>

哪怕代價是自己會被砍頭。

林懷松林懷柏吃東西的速度慢下來。

兩人眉毛皺得緊緊的,若有所思,眼里有著對世事想不通的茫然。

晏長卿思索片刻,用更淺顯的語言說道,“衙門不講理,是皇上的過錯。大瑞太大太廣,他站的位置太高,又被人遮住了視線,所以沒有看到大瑞陰影角落里藏著的不公。那人有此遭遇,我能理解他的憤怒和絕望,但是以私刑復(fù)仇,不管他有再多理由,這個行為都是錯的。我們不能因為同情他就幫他逃脫律法追究?!?/p>

頓了下,他又道,“他觸犯律法需要承擔(dān)罪責(zé)及懲處,但是律法無情人有情,伏法對他及他們那群人來說未必是壞事,端看執(zhí)法者如何判責(zé)?!?/p>

聞言,三雙眼睛齊刷刷朝他看來,屏氣凝神靜待他下文。

晏長卿嘴角抿上一縷笑意,“這事你們且莫往外說,我已有章程?!?/p>

“……”仨娃子胃口被吊得不上不下,直想把賣關(guān)子的人捶一頓。

“天下泱泱,大瑞子民千千萬,那人遭遇的不公并非獨一份,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或許還有許許多多不公正在發(fā)生、已經(jīng)發(fā)生,而百姓無處可申冤,這是天子治國的疏漏。

而我今后的理想與抱負(fù),便是希望能填補錯漏整治弊端,掃除官官相護(hù),掃除朱門為公。

律法規(guī)束子民,令江山社稷井然有序,可律法不應(yīng)僅是束縛,亦該是保護(hù)百姓的屏障,該是百姓自保的依仗。

想要做到這一點,讓大瑞盛世清明,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需要很多精力,需要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努力。”

小少年天青襕衫,墨發(fā)素冠,坐在飯桌旁侃侃而談時,身上仿似聚滿星光,星光閃爍,柔和耀眼。

百相呆呆看著那張好看的臉,小嘴半張,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只覺心頭震撼如風(fēng)號海嘯,小身板都被震麻了。

林懷松林懷柏也呆呆看著跟自己年齡相差不大的小少年,一瞬間覺得自己就是夫子說過的井底之蛙。

他們坐在井里抬頭看,目光所及僅僅是頭頂一片天。

而長卿哥站在神女山頂,觀的已是整個天下。

小少年臉上笑意清淺,抬眸看來時清潤眼眸里也帶著淺淺笑意,“你們可愿幫我?”

林懷松林懷柏立刻振奮,異口同聲,“怎么幫!”

“嗯,先好好念書?!?/p>

“……”

小哥倆嘴角齊抽搐,呵。

擱這玩呢?

他們?nèi)ツ钏桔樱贿^是為識幾個字,明點道理,可沒想過往更高的地方奔。

家里送他們念書也沒盼過別的,只要他們會寫自己的名字,能看得懂書局里售賣的書籍讀得懂衙門告示上寫的字就成。

他們的人生是一眼就能望到頭的,長大后成家立業(yè),繼承家里幾畝地,繼續(xù)種他們的百相草。

平平淡淡即是福。

但是長卿哥先說了剛才那席話,接著就拉他們?nèi)牖?,搞得他們好像不給肚子里裝上幾車經(jīng)綸,都對不起剛才長卿哥費的那點唾沫。

趕鴨子上架了不是?

“長卿哥,你這要求多叫人為難啊。我跟我哥上學(xué)就為認(rèn)點字,你要是想激勵我們考舉人狀元的,怕是不成,我們自己啥能耐自己清楚?!绷謶阉煽攘寺暻迩迳ぷ樱呀裹c移妹妹頭上分散火力,“不過咱家百相最聰明,夫子教的東西她聽一遍就會,讓百相多念書!”

百相皺起小眉毛,開口就打破兩個哥哥的幻想,“我能認(rèn)字就行啦我也不考舉人狀元。我跟師父學(xué)醫(yī)術(shù),以后要做村里的赤腳大夫?!?/p>

“那怕是也不成,咱村壓根沒人生病,你學(xué)了醫(yī)術(shù)也施展不了?!?/p>

“……”

娃兒傻眼模樣逗得三個男孩子悶樂。

旋即,偏廳門外一聲吼,小胖墩兇神惡煞沖進(jìn)來,杵在飯桌旁兩手叉腰又氣又委屈,“好哇!我少盯著一次你們就撇開我!你們把我當(dāng)外人!你們排擠我!你們——”

“呀,”晏長卿看到小胖墩,眉眼彎彎呀了聲,“多寶你來得正好,我們剛才在聊以后想做什么,多寶你以后可是要接手家業(yè)?”

“那是當(dāng)然!我家就我一顆獨苗苗,那么多金銀珠寶金山銀山除了我還有誰能繼承?我要是撂挑子,我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得急得蹦起來!”

“這樣啊,甚好。”

“???”金多寶脖子后仰,警惕了,小眼睛浮上狐疑,“我怎么覺著你沒憋好屁?想干啥?”

不是他把晏長卿往壞了想,但是晏長卿笑得越好看,他越覺后脖頸涼颼颼,像被什么東西盯上了一樣。

嘶,心里發(fā)毛。

小胖墩這樣覺得,就這樣防備,愣是繞著飯桌走一大半圈,最后挑了離晏長卿最遠(yuǎn)的位置才跳起來坐上去。

偏廳里又是一片悶笑聲。

幾個孩子一頓晚飯吃一個時辰,笑笑鬧鬧,散場的時候已經(jīng)月上中天。

春夜微寒,皎月氤氳著水汽,掛在天幕朦朧。

晏長卿沿著偏廳外青石小徑往后花園去,在賞月瑤臺找到了想找的人。

彼時徐含章跟賈半仙于石桌旁相對而坐,桌上一壺茶兩杯盞被暫時冷落。

徐老頭對著月亮拍桌,義憤填膺,“那員外強占民妻不成殺人泄憤,可恨!衙門袒護(hù)惡人欺壓百姓濫用職權(quán),可恨至極!退伍兵申冤不成怒而殺人潛逃,可悲!明君治下仍有這等不公頻發(fā),大瑞國朝最可悲!”

賈半仙眼角朝瑤臺下少年虛虛一瞥,慢悠悠開口,“徐老慎言,你喝醉啦?!?/p>

“醉什么醉,老頭喝的是百相茶!越喝越清醒!”

“……”

晏長卿抵唇輕咳,步上青石臺階,月夜下嗓音清亮,“先生,若你來主理此案,你會如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