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蔓沒在家里,許靜安拿出手機撥打她電話。
“我和久久回來了,你去哪了?久久還以為你跟她玩捉迷藏呢?!?/p>
“你和久久先吃吧,我這會有一點點事情,很快就回去?!痹坡穆暰€平常很清亮,可這會透著暗啞。
許靜安篤定地問:“你在他們家?”
“嗯,我想潮笙了,過來看一眼,飯菜我做好了,雞蛋羹我怕你們回來涼了,還沒做,肉我剁碎了,你打兩個雞蛋蒸一下?!?/p>
許靜安嗯了聲,接著說:“別哭!”
“嗯。”
掛掉電話,許靜安從冰箱里拿出兩個雞蛋,加入溫水,把剁好的碎肉放進去攪拌好,放到蒸鍋里。
久久像個小尾巴一樣,眼巴巴地看著蒸鍋,奶聲奶氣地拍著肚子說:“姨姨,我肚肚都餓扁裊!”
許靜安捏捏她的臉,“寶貝,很快就好了。”
菜做好了,她抱著久久坐到餐桌上,看著小姑娘乖乖吃飯。
久久用兒童小勺挖著飯菜往自己小嘴里送,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可愛極了。
碗里的飯菜一點也沒有往外撒。
云蔓把她帶得很好。
下午三點,許靜安把車停在白墻灰瓦,懸著木質(zhì)吊腳樓的老房子外面,把久久從兒童座椅上抱下來。
老房子外墻的面皮好多都脫落了,露出里面的青磚,都是歲月斑駁的痕跡。
許靜安的眼淚唰地流了下來。
久久肉乎乎的手摸著她的臉,“姨姨,這么大了還哭,好丟臉!”
許靜安把頭埋進久久的薄棉襖里,拱了拱,“姨姨冷?!?/p>
久久咯咯地笑,兩只短胳膊圈住她的脖子,“久久抱著你就不冷了。”
許靜安在她小臉上親了親。
她從車里拎出幾個盒子,牽著久久走到老房子盡頭頭,推開青灰色的木門,跨過門檻走進去。
“小滿?!蔽輧?nèi)傳來清亮的男聲。
久久掙扎著從許靜安懷里下來,像只花蝴蝶一樣邁著小短腿飛奔過去,嘴里不停喊著:“舅老爺,舅老爺?!?/p>
男人眉目如畫,操控著輪椅從屋內(nèi)緩緩出來,對襟長襖外面套著件煙青色長衫,望著她笑意清淺。
小舅舅只比她大四歲,是外婆收的義子。
小時候,蘇墨白讓許靜安喊他哥,許靜安說壞了輩分,一直喊他小舅舅。
“小舅舅!”許靜安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
久久撲進蘇墨白的懷里,咯咯地笑著,然后語氣委屈巴巴地說:“舅老爺,久久好久沒看到你裊,久久好想,好想,好想你!”
“那久久就不走了,在這里陪舅老爺好不好呀?”蘇墨白把小姑娘抱到自己的腿上,在她粉嘟嘟的臉上輕輕捏了一下。
“可是久久要讀書,姨姨說……姨姨說不好好讀書的孩子……不是好孩子?!?/p>
蘇墨白笑著嗯了一聲,說:“我們久久在學(xué)校里乖不乖呀,有沒有哭鼻子?”
“哼!我才不會呢,我是花木蘭?!?/p>
許靜安推著輪椅進了屋里。
屋子里光線昏暗,白色墻皮快掉光了,沒掉的也要掉不掉吊在那。
這片屬于老城區(qū),房子都是上世紀七十年代蓋的,是外婆當(dāng)年在單位時分下來的房子,如今已被政府劃成了危房區(qū)。
梅雨季節(jié)還沒過去,屋子里又冷又潮。
許靜安輕輕嘆了口氣,拖動一條藤椅坐在蘇墨白面前,微潤的眸子看著他:“這里馬上要拆遷了,小舅舅,你跟我一起去雁城吧?!?/p>
蘇墨白低頭,眉眼都斂著,遮住了眼底的一抹黯淡,半晌之后抬頭,怔怔地看著木格子窗欞,聲音低柔:“我這樣的廢人去雁城能干嘛……要是我也走了,有人找過來,就再也找不到了,師父她……”
外婆生前,從來沒離開過這里,這里拆了左鄰右舍全都四散開去。
花漫冷聲道:“這么多年都沒找過來,不會再來了,說不定人早就死了?!?/p>
蘇墨白:“……”
許靜安斂目看著蘇墨白的腿,鼻頭一酸。
受傷之前的小舅舅是何等的風(fēng)華絕代,如今卻只能坐在輪椅上。
這兩條腿治療了七年,還是沒有站起來的跡象。
都是因為她……
她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對趴在蘇墨白懷里的久久說:“寶貝,給舅老爺捏捏腿好不好?”
久久乖巧地爬下來,一雙小手學(xué)許靜安有模有樣地捏著蘇墨白的腿,嘴里說著:“捏腿腿,走路路,跑步步?!?/p>
蘇墨白嘴角掛著一絲微笑,摸著小姑娘的頭說:“小滿,七年了,我這腿估計就這樣了,別治了,這么些年你賺的錢全砸我腿上了。”
“我樂意!”
許靜安把藤椅拖得更近一點,將蘇墨白屈起的大長腿架到自己腿上,手上用了三分力道,熟練地揉捏起來。
這七年來,一邊治療,一邊復(fù)健、按摩、針灸從沒停過,從剛開始的躺臥到現(xiàn)在坐上輪椅。
天知道,許靜安付出了多少。
因為每天都請人按摩,蘇墨白腿部的肌肉仍很有彈性,忽略坐在輪椅上的事實,他渾身散發(fā)出來的陌上公子氣質(zhì),實在無法讓人想到他是下肢癱瘓的人。
“小舅舅,現(xiàn)在醫(yī)學(xué)發(fā)達,王師傅都說有希望,上次他還說你腿部有反應(yīng),可能你自己都沒注意到……要堅持下去總會好的。”
蘇墨白笑了笑,摸摸她頭頂,“已經(jīng)很好了,我也習(xí)慣了,你不用這么執(zhí)著?!?/p>
兩人之間溫情流淌,說話間,不知不覺過了個多小時。
“蘇老師?!?/p>
“蘇老師?!?/p>
門外傳來脆生生的輕喚,蘇墨白應(yīng)聲,許靜安將他的腿放到腳踏上,甩了甩手腕。
進來的是五個十來歲的少男少女,恭恭敬敬地朝蘇墨白和許靜安行禮。
許靜安沖他們笑笑,抱著久久去了內(nèi)間,爬上二樓。
燈一打開,滿目都是墻上掛著的戲服,木柜里擺著各種頭飾,流光溢彩。
臥鳳偏發(fā)髻、水鉆正鳳正髻,翠鳥羽毛、水鉆、純銀頭飾,地上整齊的碼著好些個大箱子,是衣、盔、雜、把等箱子……
久久興奮地跑到一個木箱子前,打開,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東西,就往自己頭上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