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溟川出門參加商會的晚宴后,傅公館便安靜下來。
蘇闌音坐在新送來的三角鋼琴前,指尖輕輕撫過黑白琴鍵。
這是臺施坦威,比她以前在教會學校彈的那架破舊立式鋼琴不知名貴多少倍。
“小姐,有位蘇婉瑩小姐來訪?!迸畟蛟谇俜块T口輕聲通報。
蘇闌音的手指懸在半空。
蘇婉瑩?她來做什么?
“請她稍等,我馬上下去?!?/p>
客廳里,蘇婉瑩正優(yōu)雅地品著紅茶,一襲淡紫色旗袍襯得她膚如凝脂。
見到蘇闌音下樓,她立刻放下茶杯,臉上堆滿甜膩的笑容。
“姐姐,我可想死你了!”
蘇闌音不著痕跡地避開她伸來的手:\"有什么事嗎?\"
\"瞧你說的,沒事就不能來看看妹妹嗎?\"蘇婉瑩委屈地眨眨眼,\"父親讓我給你送些換洗衣物來。\"她指了指沙發(fā)上的小皮箱,\"對了,傅先生不在家?\"
\"他參加晚宴去了。\"
蘇婉瑩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那正好,我們姐妹可以說說體己話。\"她從手袋里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子,\"我從法國帶回來的香水,專門給你留的。\"
瓶塞打開,一股甜膩的花香彌漫開來。
蘇闌音本能地后退一步,卻見蘇婉瑩已經將香水抹在自己手腕上。
\"你聞聞,前調是茉莉,中調...\"
香氣鉆入鼻腔,蘇闌音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眼前的蘇婉瑩變成了重影,耳邊嗡嗡作響。
\"你...這香水...\"她踉蹌著扶住沙發(fā)背。
蘇婉瑩的笑容變得猙獰:\"鄉(xiāng)巴佬就是好騙。\"她一把抓住蘇闌音的手臂,\"來,我扶你回房休息。\"
意識如同沉入水底,蘇闌音感覺自己被拖上樓梯,扔在床上。
她拼命想睜開眼睛,卻只看到蘇婉瑩模糊的身影在房間里忙碌。
\"傅溟川寧愿娶你也不娶我?\"蘇婉瑩的聲音忽遠忽近,\"今晚就讓他看看,誰才配做傅太太...\"
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傳來,蘇闌音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手指抓住了床單,然后徹底陷入黑暗。
——
傅溟川推開公館大門時已近午夜。
商會晚宴無聊透頂,他滿腦子都是蘇闌音彈琴時的側影——下午回來時,他站在琴房門外聽完了整首《夢中的婚禮》。
\"先生,蘇小姐已經休息了。\"管家接過他的外套,\"另外,蘇婉瑩小姐來過,說是送衣物。\"
傅溟川眉頭一皺:\"她待了多久?\"
\"大約兩小時前離開的。\"
傅溟川點點頭,徑直上樓。
經過蘇闌音房間時,他停下腳步,猶豫片刻還是輕輕推開門——他習慣每晚確認她是否安好。
月光透過紗簾,床上的人影背對著門,薄被勾勒出曼妙的曲線。
傅溟川正要關門,卻突然察覺到異?!K闌音從來都是平躺著睡,而且房間里的香氣...
那不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猛地按亮壁燈:\"誰?\"
床上的人轉過身,蘇婉瑩半裸著肩膀,紅唇微啟:\"傅先生...\"
傅溟川眼神驟冷,一把扯過床尾的毯子扔在她身上:\"穿上,滾出去。\"
\"傅先生別這么兇嘛...\"蘇婉瑩掀開被子,露出只穿著吊帶襯裙的身體,\"姐姐睡著了,我來陪您...\"
\"你對她做了什么?\"傅溟川的聲音危險得嚇人。
\"只是讓她睡個好覺而已。\"蘇婉瑩赤腳下床,向他走去,“傅先生,我比那個鄉(xiāng)下丫頭懂風情多了...\"
傅溟川閃身避開她的觸碰,大步走向衣柜,猛地拉開柜門——蘇闌音蜷縮在角落里,面色蒼白,呼吸微弱。
\"蘇闌音!\"他單膝跪地將她抱出,手指輕拍她的臉頰,\"醒醒!\"
蘇婉瑩慌了神:”她、她沒事的,只是安眠藥...\"
傅溟川轉頭,眼神凌厲如刀:\"程昱!叫醫(yī)生!再把這女人關進地下室!\"
\"不!傅先生我錯了!\"蘇婉瑩撲過來抓住他的褲腳,\"我只是太愛您了...求您別...\"
\"滾開!\"傅溟川一腳踢開她,抱起蘇闌音放到床上,\"你最好祈禱她沒事,否則...\"
懷中的人突然動了動,蘇闌音艱難地睜開眼:\"傅...溟川...\"
\"我在。\"他立刻俯身,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哪里不舒服?\"
蘇闌音搖搖頭,目光越過他,看到癱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的蘇婉瑩:\"她...為什么...\"
\"她想給你下藥,自己爬上我的床。\"傅溟川冷笑,\"現在該付出代價了。\"
蘇婉瑩淚流滿面地爬過來:\"姐姐救我!我只是鬼迷心竅...父親知道會打死我的...\"
蘇闌音看著這個從小欺負自己的\"妹妹\",此刻像條喪家之犬般哀求,心中竟生出一絲憐憫。
\"放她走吧。\"她輕聲說。
傅溟川不可置信地低頭:“你說什么?\"
\"我沒事...讓她走吧...\"蘇闌音虛弱地抓住他的袖口,”就當...還蘇家養(yǎng)育之恩...\"
傅溟川沉默良久,終于冷聲道:“蘇婉瑩,記住今晚。再敢碰蘇闌音一根頭發(fā),我會讓蘇家在上海灘消失。”
蘇婉瑩連連點頭,胡亂套上外套就往外跑。剛到門口,卻聽傅溟川又補充道:
\"等等。\"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頭。
“把你帶來的‘香水’留下?!备典榇ㄑ凵耜廁v,“我會找人好好分析成分。”
蘇婉瑩面如死灰,顫抖著從手袋里取出小瓶子放在地上,然后落荒而逃。
房門關上后,傅溟川立刻倒了杯水扶起蘇闌音:\"多喝水,加速代謝。\"
蘇闌音小口啜飲,突然問道:\"為什么...沒上當?\"
\"什么?\"
\"她...很漂亮...\"蘇闌音聲音越來越小,\"男人不都喜歡...\"
傅溟川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蘇闌音,你把我當什么人了?“他聲音低沉,”我傅溟川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非得趁你昏迷時偷腥?“
蘇闌音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到,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被單:”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傅溟川逼近,呼吸噴在她臉上,”以為我會被那種下三濫的手段勾引?\"
\"我不知道!“蘇闌音突然提高聲音,”我又不了解你!你把我強留在身邊,卻從不說為什么!“
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順著臉頰滑落。
傅溟川怔住了,他松開手,用拇指輕輕擦去她的眼淚。
”別哭。“他聲音沙啞,”我...不擅長解釋?!?/p>
蘇闌音別過臉不看他。
房間里一時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我母親,\"傅溟川突然開口,”是被她最信任的人下毒害死的?!?/p>
蘇闌音驚訝地轉頭。
”那天她頭痛,女傭給了她一杯參茶?!案典榇ㄑ凵耜幱?,”半小時后,她死在我懷里,七竅流血。\"
\"那個女傭...\"
\"是我父親的情婦假扮的?!案典榇ɡ湫?,”所以你說,我會不會重蹈覆轍,相信一個主動爬上床的女人?“
蘇闌音心頭一震,突然明白了他對自己的戒備從何而來。
”我和她不一樣...\"
\"我知道。\"傅溟川罕見地露出一絲疲憊,\"否則你現在不會在傅公館,而是在黃浦江底。\"
醫(yī)生匆匆趕來,診斷后確認只是普通安眠藥,沒有大礙。
送走醫(yī)生,傅溟川站在窗前點了支煙。
\"睡吧,明天我讓人加強安保。\"
\"傅溟川。\"蘇闌音叫住他,\"謝謝你...沒有上當。\"
月光下,傅溟川的側臉線條柔和了些許:\"蠢問題。\"他掐滅煙頭,\"我要是真對她有興趣,何必大費周章娶你?\"
房門輕輕關上,蘇闌音縮進被子里,鼻尖縈繞著傅溟川留下的淡淡煙草味。
她忽然意識到,這是第一次,他沒有用命令的語氣讓她做任何事。
而是說了\"睡吧\"。
像是...真的在關心她。
……
晨光透過紗簾,蘇闌音從深沉的睡眠中蘇醒。
床頭柜上放著一杯清水和兩粒藥片,旁邊是傅溟川龍飛鳳舞的字條:“醒了吃藥,中午陪我出席活動?!?/p>
她捧著水杯,想起昨晚傅溟川談及母親時罕見的脆弱神情,胸口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澀。
那杯水溫度剛好,不冷不熱,仿佛計算好了她醒來的時間。
中午時分,女傭送來一件墨綠色絲絨旗袍。
蘇闌音撫過上面精致的刺繡,這顏色襯得她膚若凝脂,剪裁恰到好處地勾勒出纖細腰身。
“傅先生說您穿這件?!芭畟驇退P起長發(fā),又取出一對珍珠耳墜,“這些也是傅先生準備的?!?/p>
鏡中的自己陌生又熟悉。
蘇闌音深吸一口氣走下樓,傅溟川正在客廳看報,聞聲抬頭,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
“合適?!八喍淘u價,起身整理西裝袖口,“走吧?!?/p>
黑色奔馳停在公館門口,程昱拉開車門。
蘇闌音小心地坐進后座,與傅溟川保持著禮貌距離。
車子啟動后,狹小的空間里只有兩人輕微的呼吸聲。
“還難受嗎?“傅溟川突然開口。
“好多了?!碧K闌音低頭擺弄手包,“我們去哪里?”
“華懋飯店,英國商會的午宴?!?/p>
蘇闌音手指一緊。
那種場合名流云集,她一個剛被接回的”鄉(xiāng)下丫頭”怎么應付得來?
仿佛看穿她的憂慮,傅溟川淡淡道:“跟著我就行,不用說話?!?/p>
車子駛過外灘,黃浦江上船只來往如梭。
蘇闌音望著窗外景色,突然感覺腿上一熱—傅溟川的手掌覆在了她膝蓋上。
“緊成這樣?!彼种篙p輕摩挲旗袍開衩處露出的肌膚,“怕我吃了你?”
蘇闌音觸電般縮了縮,卻被他扣住手腕:“躲什么?”
“別這樣……”她聲音細如蚊吶,耳尖已經紅透。
傅溟川低笑一聲,突然將她拉近。
蘇闌音猝不及防跌入他懷中,鼻尖撞上堅硬的胸膛,淡淡的龍涎香混合著雪茄氣息撲面而來。
“傳溟川!“她慌亂地推拒,手掌抵在他胸前,卻被他單手扣住雙腕按在座椅靠背上。
“叫這么大聲,“他俯身靠近,呼吸噴在她唇畔,“是想讓程昱聽見?”
前排的程昱立刻升起隔板,后座頓時成了密閉的私密空間。
蘇闌音心跳如鼓,能清晰感覺到傅溟川大腿的熱度透過布料傳來。
“放開……我們快到了……”
“還有二十分鐘?!备典榇硪恢皇謸嵘纤i側,拇指輕輕摩挲那處敏感的肌膚,“昨晚的事,想好怎么謝我了嗎?”
蘇闌音瞪大眼睛:“明明是你該道歉……你妹妹……”
“她不是我妹妹。“傅溟川突然沉下臉,“再提她,我現在就辦了你?!?/p>
這露骨的威脅讓蘇闌音渾身一顫。
她不知道更可怕的是傅溟川話里的內容,還是自己身體對此的反應—股熱流正不受控制地向小腹匯聚。
“你……無恥……”
“還有更無恥的?!眰麂榇偷氐皖^,封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來勢洶洶,帶著不容拒絕的霸道。
蘇闌音瞪大眼睛,雙手被他牢牢禁錮,只能被動承受唇舌的侵略。
傅溟川的舌撬開她的牙關,肆意掃過口腔每一寸,汲取她的氣息。
“唔……放開……”
抗議聲被吞沒,蘇闌音漸漸感到呼吸困難,身體卻奇怪地發(fā)軟。
傅溟川松開她的手腕,轉而扣住后腦加深這個吻。
蘇闌音又羞又氣:“你以為誰都像你……”
話未說完,傅溟川突然咬住她耳垂:“說清楚,我怎么了?”
濕熱的觸感讓蘇闌音渾身一抖,一股陌生的快感從尾椎竄上來。
她本能地并攏雙腿,卻夾住了傅溟川作亂的手。
“這么熱情?“他低笑,手指惡意地向上探去,“看來蘇小姐比表面開放得多?!?/p>
蘇闌音猛地推開他,后背撞上車門。
嘴唇還殘留著被蹂躪的酥麻,旗袍也被揉皺了一片。
她急促地喘息著,眼中泛起水光:“你….…太過分了……”
傅溟川好整以暇地整理袖口:“過分?“他忽然傾身,將她困在車門與自己之間,“這才叫過分?!?/p>
他的手探向她旗袍領口的盤扣,蘇闌音驚恐地發(fā)現車子已經停在了華懋飯店門口,門童正朝這邊走來。
“傳溟川!有人.”
“知道怕了?“他慢條斯理地幫她系好被解開的扣子,又用手指抹去她唇上花掉的口紅,“記住,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想什么時候親就什么時候親?!?/p>
車門被拉開,傅溟川瞬間恢復了那副冷峻模樣,邁步下車。
蘇闌音顫抖著整理衣裙,剛踏出車門,就被他一把摟住腰肢。
“笑?!八诙吤?,“除非你想讓全上海都知道,傅溟川的未婚妻剛在車里被親哭了?!?/p>
蘇闌音勉強扯出微笑,傅溟川滿意地捏了捏她的腰:“乖?!?/p>
飯店大堂金碧輝煌,各國商人政要往來穿梭。
蘇闌音挽著傅溟川的手臂,每一步都走得心驚膽戰(zhàn)——不僅因為剛才車里的荒唐,更因為腿間殘留的酥麻感讓她幾乎站不穩(wěn)。
“傳先生!這位是?“一位英國商人迎上來。
傅溟川唇角微揚:“我的未婚妻?!?/p>
“握手就好?!八Z氣平淡,眼神卻冷得嚇人。
蘇闌音低頭掩飾臉上的紅暈,心里卻泛起一絲詭異的滿足感。這個霸道的男人,似乎真的把她當成了所有物…
午宴上,她安靜地坐在傅溟川身邊,看著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國商人之間。
偶爾有人向她搭話,傅溟川總會恰到好處地接過去,不讓她難堪。
“不喜歡這里?“趁旁人交談時,他低聲詢問。
蘇闌音搖搖頭:“只是不習慣.”
傅溟川突然在桌下握住她的手:“待半小時就走?!?/p>
這意外的體貼讓蘇闌音心頭一暖。
他的手很大,完全包裹住她的,掌心有些粗糙的繭,摩挲著她敏感的指縫。
“為什么帶我來?“她小聲問。
傅溟川端起紅酒抿了一口,喉結滾動:“讓他們看看,傅太太長什么樣?!?/p>
蘇闌音心跳漏了一拍。他說的是”傳太太”,不是”未婚妻”。
這個認知讓她胸口發(fā)燙,甚至暫時忘記了車里那個過分親密的懲罰。
回程的車上,蘇闌音刻意坐到了最邊上。
傅溟川瞥了她一眼,沒說什么,只是點了支煙。
煙霧繚繞中,他忽然開口:
“今晚有個德國工程師來吃飯,你一起?!辈皇窃儐?,是命令。蘇闌音絞著手指:“我可以拒絕嗎?”
“可以。”傅溟川吐出一口煙圈,“如果你還想下得了床的話?!?/p>
蘇闌音耳根燒了起來,昨晚蘇婉瑩下藥的事還歷歷在目,這男人怎么可以……
“你……下流!”
傅溟川突然掐滅煙,一把將她扯到腿上:“這就下流了?“他大手撫上她后背緩緩下滑,“要不要見識下更下流的?”
“不……”
抗議聲再次被吻封住。
這一次傅溟川的攻勢溫柔了許多,舌尖輕輕描繪她的唇形,誘哄她開啟牙關。
蘇闌音不自覺地放松下來,甚至在他舔舐上顎時發(fā)出了小小的嗚咽。
“喜歡這樣?”他微微退開,拇指撫過她濕潤的唇瓣。
蘇闌音羞得無地自容,把臉埋在他肩頭。
傅溟川低沉的笑聲在胸腔震動,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她的長發(fā)。
“晚上乖一點。”他咬著她耳朵說,“有獎勵?!?/p>
車子駛入傅公館大門,蘇闌音慌忙從他腿上下來,整理凌亂的衣裙。
傅溟川卻氣定神閑,仿佛剛才在車里放肆的不是他。
“三點去琴房。”下車前他命令道,“我要聽完整版的《夢中的婚禮》。”
蘇闌音呆呆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手指不自覺地觸碰自己紅腫的唇。
這個男人就像一團火,靠近會被灼傷,遠離卻又冷得發(fā)抖。
而她,已經無路可逃。
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穿過蕾絲窗簾,在琴房的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蘇闌音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自從那晚在茶水間的談話后,傅溟川似乎刻意與她保持著距離。
雖然那架施坦威鋼琴如期送到了她的房間,但他再也沒有在深夜與她偶遇過。
指尖輕輕按下,德彪西的《月光》流瀉而出。
這是她最近學會的曲子,音符清冷如真正的月光,帶著說不出的孤獨。
“升F小調,第三拍節(jié)奏錯了?!?/p>
低沉的男聲突然在身后響起,蘇闌音嚇得手指一滑,彈出一串不和諧音。
她猛地回頭,傅溟川不知何時站在了琴房門口,黑色西裝外套已經脫下,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我...…我不知道你在?!彼Y結巴巴地說,心跳突然加速。
傅溟川緩步走近,身上帶著淡淡的雪茄和皮革的氣息:“今天商會取消了?!彼哪抗饴湓谇冁I上,\"繼續(xù)。\"
蘇闌音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彈奏。這次她格外注意第三拍的節(jié)奏,但緊張之下反而錯得更多。
\"停。\"傅溟川突然在她身旁坐下,琴凳頓時變得擁擠,\"手給我。\"
\"什么?\"
不等她反應,傅溟川已經捉住她的手腕,將她的雙手平放在琴鍵上方。
他的手掌寬大溫熱,完全包裹住她的手背。
“感受節(jié)奏。”他的呼吸拂過她耳際,“不要用眼睛看,用這里?!彼麕е氖州p輕按下第一個和弦,“感覺到了嗎?”
蘇闌音幾乎無法思考。
傅溟川的胸膛緊貼著她的后背,每一次呼吸都讓她的脊椎竄過一陣電流。
他的手指引導著她的,在黑白琴鍵上起舞,音樂忽然有了生命。
\"放松。\"他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你太緊張了。\"
\"你這樣...…我沒法不緊張…...\"蘇闌音小聲抗議,耳尖紅得滴血。
傅溟川低笑一聲,那震動從兩人相貼的身體傳來:\"那換一首。\"他的手指突然跳躍,彈出一段歡快的旋律,\"《夢中的婚禮》完整的,會嗎?\"
蘇闌音點點頭。
這是她最熟悉的曲子之一,在教會學校時常常彈給新婚的修女聽。
\"你來主旋律。\"傅溟川稍稍退開,雙手移到低音區(qū),\"我配合你。\"
第一個音符響起,奇跡發(fā)生了。
他們的配合天衣無縫,仿佛已經一起演奏過千百次。
傅溟川的伴奏沉穩(wěn)有力,托起她如水般流淌的旋律。
陽光在琴蓋上跳躍,為他們鍍上一層金邊。
曲子進行到中段,傅溟川突然變調,加入了即興的和弦。
蘇闌音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會意,也跟著變換節(jié)奏。
音樂變得活潑起來,像兩個人在追逐嬉戲。
最后一個和弦落下,兩人的手同時停在琴鍵上,余音在空氣中震顫。
蘇闌音發(fā)現自己正對著傅溟川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往日的冰冷,而是涌動著某種她看不懂的情緒。
“你彈得很好?!彼p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她落在琴鍵上的一縷發(fā)絲。
蘇闌音屏住呼吸。
他們離得那么近,近到她能數清他睫毛的陰影,看清他虹膜里細碎的棕色斑點。
傅溟川的目光落在她唇上,時間仿佛靜止了。
\"傅先生!\"管家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魔咒,“榮家來電話,說有急事。”
傅溟川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恢復了往日的冷靜:\"失陪了。\"他起身整理袖口,“晚上我不回來吃飯?!?/p>
蘇闌音呆坐在琴凳上,看著他大步離去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按著剛才他們一起彈過的旋律。
琴房里還殘留著他身上的氣息,混合著松木和淡淡的煙草味。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期待那個未完成的吻。
——
傍晚時分,蘇闌音正在花園里看書,女傭匆匆跑來:“小姐,門口有位顧先生找您。\"
\"顧淮安?\"她合上書,“請他去客廳吧?!?/p>
顧淮安今天穿了件淺灰色西裝,襯得整個人溫潤如玉。
見到蘇闌音,他立刻起身行禮:\"冒昧打擾,實在抱歉。\"
\"顧先生有事?\"
\"兩件事。\"顧淮安從內袋掏出一張唱片,\"上次提到的肖邦音樂會,我錄了現場。想著你可能喜歡...\"
蘇闌音接過唱片,心頭一暖:\"謝謝,你太周到了。\"
\"第二件事...…”顧淮安突然壓低聲音,\"關于老傅最近的花邊新聞,你別信。\"
蘇闌音手指一顫,唱片差點滑落:\"我...我沒在意那些...\"
\"他在查日本人走私軍火的事,那些‘約會’都是幌子。\"顧淮安神色凝重,\"現在情況很危險,有人要對他不利。\"
\"什么?\"蘇闌音猛地站起,\"誰?\"
\"具體我不清楚,但...\"顧淮安突然住口,望向她身后。
蘇闌音轉身,只見傅溟川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得可怕。
\"老傅!你怎么...…”
\"滾出去。\"傅溟川的聲音冷得像冰,\"顧淮安,我警告過你。\"
顧淮安舉起雙手:\"我只是來送唱片...…”
\"現在。\"傅溟川一把拉開大門,\"別逼我動手。\"
顧淮安無奈地朝蘇闌音聳聳肩,低聲道:\"記住我的話。\"然后快步離開。
門一關上,傅溟川就拽住蘇闌音的手腕:\"他跟你說了什么?\"
\"只是送了張唱片...…”蘇闌音試圖掙脫,\"你弄疼我了!\"
傅溟川松開手,卻將她困在沙發(fā)與自己之間:\"離他遠點。\"
\"為什么?顧先生人很好...…”
\"因為他看你的眼神讓我想殺人。\"傅溟川咬牙切齒,\"這個理由夠不夠?\"
蘇闌音睜大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傅溟川的眼神熾熱得幾乎要將她灼傷,與下午彈琴時判若兩人。
\"你...…你在吃醋?\"她鬼使神差地問。
傅溟川沉默片刻,突然俯身逼近:\"是,我吃醋。\"他承認得干脆利落,\"滿意了?\"
蘇闌音啞口無言,臉頰燒得通紅。
傅溟川伸手撫上她的臉,拇指輕輕摩挲她的下唇:\"這張小嘴,總是說出讓我失控的話。\"
他的吻落下來時,蘇闌音閉上了眼睛。
這個吻與想象中不同,不是霸道的侵占,而是溫柔的試探,像在對待易碎的珍寶。
她生澀地回應,手指不自覺地抓緊他的西裝前襟。
\"傅溟川...…”分開時,她輕喚他的名字。
\"叫我溟川。\"他抵著她的額頭,聲音沙啞。
蘇闌音鼓起勇氣:\"溟川,顧先生說你有危險...…”
傅溟川身體一僵,隨即冷笑:\"所以他來向你求救?\"
\"他是關心你...…”
\"他關心的不止是我。\"傅溟川退開一步,眼神重新變得冷峻,\"別再見他,這是命令。\"
蘇闌音還想說什么,管家突然匆匆進來:\"先生,榮家又來電,說事情有變。\"
傅溟川咒罵一聲,轉身拿起外套:\"我出去一趟,今晚可能不回來。\"走到門口,他又回頭補充,“鎖好門窗,任何人來都不要開?!?/p>
蘇闌音站在窗前,看著他的汽車駛離公館,手指無意識地觸碰自己微微發(fā)燙的唇。
琴房里,《夢中的婚禮》旋律似乎還在空氣中飄蕩,混合著雪茄與皮革的氣息,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