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下的格外纏綿,將江南的夜拉扯的愈發(fā)的長。
林挽朝看見他眼中愈發(fā)深重的情緒,莫名覺得承擔(dān)不起,下意識后退一步避開。
雨水落在她的肩上,裴舟白一驚,急忙連人帶傘上前一步,霎時間與林挽朝湊的格外近。
“太子殿下……”
林挽朝伸出手,擋開他,提醒道:“微臣是否遠離你,在于太子殿下是否自重!”
裴舟白垂下眸,看著她緊張的發(fā)抖的手,手上還纏著一圈紗布,他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挽朝,”他抬眼的那一刻,林挽朝看見他眸中一閃而過的自責(zé)與愧疚,凝結(jié)在眼角的淚里,他皺起眉,問:“我有這么嚇人嗎?”
林挽朝說不上來的無措,她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姐?”
遠處的院門打開,蓮蓮撐著傘從里面探出頭,確定是林挽朝后,急忙喚她。
林挽朝聞聲,急忙揚聲應(yīng)道:“我在這里?!?/p>
她看了一眼裴舟白,沒有說什么,隨即轉(zhuǎn)身穿過雨幕,奔向了蓮蓮。
“怎么了?”
蓮蓮喜出望外,高興的上氣不接下氣,抓著林挽朝的胳膊說道:“小姐,海神醫(yī)已經(jīng)趕來了,估摸著裴大人快醒了!”
林挽朝眼中一亮:“當(dāng)真?”
“嗯!”
林挽朝原本沉寂的眼中此刻滿是歡喜,她顧不得拿蓮蓮給她準備的傘,轉(zhuǎn)身投入了雨中,往裴淮止身邊跑去。
裴舟白一直站在遠處,就那么看著林挽朝,看著她因為裴淮止而高興,而失神。
明明說過,不會傻到不知道躲雨,卻還是因為迫不及待的想見到那人就冒著雨跑去。
他越發(fā)難以控制心里那些嫉妒的思緒,甚至開始在想,一時心軟,留了裴淮止一命,是不是多余。
十一此時緩緩出現(xiàn)在身后,冷冷的嘲諷道:“你喜歡姐姐,是么?”
裴舟白沒有回答,他不認為自己有什么回答他的必要。
“可是怎么辦呢?姐姐的心里,只有裴淮止啊?!?/p>
裴舟白忽然轉(zhuǎn)身,病弱又陰郁的看著他,又因為涼氣入體,輕輕咳嗽了兩聲。
“你在找死?”
“太子殿下以為,只有你敢威脅我么?”
裴舟白凝起眉,看著他。
十一奚落又得意的笑了笑,以為裴舟白此刻一定又氣又惱。
可沒想到,他卻轉(zhuǎn)瞬一笑。
“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他輕輕走到十一身邊,語氣虛無,聲音羸弱,說道:“你以為這樣,對林挽朝的背叛就能減輕一些?”
十一的笑容一點點僵住,化為遲疑和無措。
裴舟白沒再說什么,視線下移,落在他的傘上,譏諷道:“拿好你的爛傘,可別再斷了?!?/p>
斷了,護不住自己,更護不住別人。
裴舟白轉(zhuǎn)身離開,獨留十一一個人站在雨中,被雨幕吞噬在黑夜之中。
——
門外的雨聲漸大,屋里燭火搖晃。
林挽朝問海神醫(yī):“裴大人的眼睛如何?”
海神醫(yī)眸色復(fù)雜,最終嘆了口氣,說道:“傷的太重,老夫也不敢向林少卿保證?!?/p>
海草看著林挽朝,自從京都一別已經(jīng)快十天,可只有十天光陰,林挽朝整個人就瘦了一圈,眼底泛青,嘴唇虛白。
她止不住的心疼。
“林姐姐,我爹爹已經(jīng)給大人喂了藥,你快去歇息吧,我來守著他就好?!?/p>
“不用?!绷滞斐瘬u了搖頭,“正好,我將葉家的卷宗帶了回來,就在這屋里整理一番?!?/p>
海草欲言又止,最終只能點點頭。
她知道林挽朝對待案件向來認真。
“你手上的傷也讓我爹看看吧?不然,裴大人醒來了看見你留了傷疤,也定會擔(dān)憂的?!?/p>
林挽朝看向自己的手,上面的燙傷此時已經(jīng)化了膿,看起來還真是有些慘。
她想也是,海草說的沒錯。
“好?!?/p>
海草替林挽朝換好藥,她包扎的很仔細,小心翼翼的,生怕林挽朝會疼。
后來所有人離開,林挽朝才走到裴淮止的床邊,坐了下來。
她拿出袖子里的珍珠耳墜,和裴淮止手里的放在一起,一邊說起了話。
“葉家的一切線索都被罪后處理的很干凈,可我知道,欲加之罪就一定會有疏漏。葉家作為江南最大的鹽商,底下分派流多,一層一層的查下去,總會找到證據(jù)?!?/p>
她眼里閃過冷韌,正如過往許多次一樣堅定,不可動搖,她始終相信自己。
自始至終,裴淮止都是安靜的睡著,林挽朝說了許多許多,他都沒辦法給出一句回應(yīng)。
林挽朝點亮桌案處的燭火,翻開讓沈汒送來的一摞卷宗,開始從頭整理。
犯蹕告狀,皇后接管,抄家滅門……
照理說,誣陷的人證是最好造假,可最不好做的,也是人證。
也許是太困,林挽朝只看了一半,蠟燭燃盡,她倒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后半夜,她隱隱聽見裴淮止的聲音。
像是從夢里傳來,可林挽朝太累了,她的眼皮沉沉的,睜不開。
“阿梨……”
一聲一聲,愈發(fā)清晰,虛弱沙啞。
林挽朝猛的坐了起來,一身的冷汗,手中折子被做夢時流出的眼淚湮濕,林挽朝失神的喘息著。
“阿梨……”
林挽朝忽然怔住,這……不是夢?
林挽朝坐了起來,借著月色,急促的來到裴淮止床邊。
這一次,她聽見他真真切切的一句:“阿梨。”
“我在,裴淮止,我在!”
她附在床邊,問他:“你怎么樣?哪里疼?”
裴淮止虛弱的笑了笑,他感覺林挽朝的手就在身邊,摸索過去,果真握到了。
“阿梨,怎么不點燈?”
林挽朝才反應(yīng)過來,裴淮止怕黑,都忘了要給屋里續(xù)燭,她急忙起身,吹著火折子將所有的蠟燭一一點亮。
屋里愈發(fā)明亮,林挽朝歡喜的想要問裴淮止,可在看到他面上白紗的一瞬,笑容消失了。
她忘了。
裴淮止的眼睛,壞掉了。
裴淮止問:“阿梨,怎么了?為何蠟燭還未亮?”
上元節(jié)那日,林挽朝問他,可還怕黑。
當(dāng)時他沒有回答,只是讓林挽朝猜。
因為,他還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