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搭把手去拉張云溪，張云溪上了岸。

從這個角度再看鎮(zhèn)邊碼頭，那里空無一人。

“你們跟我來?！崩钭朔路鹚闪丝跉猓D(zhuǎn)過身，依舊拉著羅彬往前走。

這期間，羅彬瞟了一眼水邊的往生船。

那沒有點(diǎn)睛的紙人依舊在簌簌晃動。

船頭的紅燭依舊在燃燒。

羅彬跟著李姿往前走了二三十米，張云溪眉頭微皺，一直緊隨身后。

“往前走，就是曲水村？”羅彬問了一句。

“嗯嗯?！崩钭嘶卮?。

“你回頭看看我呢?！绷_彬忽然再說。

“怎么啦？”李姿詫異回頭。

羅彬另一手從兜里抽出，迎面展開的，是一面小旗。

破煞旗！

這一幕，饒是張云溪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他和羅彬的想法基本上是差不多，能從這女人口中探聽得到一些消息。

李姿姣好的臉，驟然異變。

明明是個好端端的女人，臉上多了一片片亮斑！

不，不是斑塊，是鱗片。

羅彬直覺得頭皮發(fā)麻！

破煞旗，打在了李姿頭頂！

嗤的一聲，白煙驟然冒起！

鱗片卷曲，眼睛瞬間溢水，白煙除了從頭頂破煞旗接觸的位置出現(xiàn)，更多的從口鼻，甚至是眼耳冒出！

攥緊羅彬手腕的手，松開了。

李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這里……居然有鯉魅……”

羅彬的呼吸都帶著粗重和壓抑。

張云溪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瞳還一直在微縮。

“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你，見過這種東西？”

羅彬沉聲解釋：“開始都沒發(fā)現(xiàn)，我覺得很正常，直到我上岸，叫你過來的時候，她也沒提醒我什么。”

“她甚至沒說，要將她父親的往生船推出去，只是一味地提醒我們有危險，要跟著她走?！?/p>

“往生船就不重要了么？甚至不去多看一眼？”

掌心是發(fā)燙的，灼燒感很強(qiáng)烈。

羅彬收起了破煞旗，揣進(jìn)兜里。

其實，動手那一瞬，他都有思考，自己是不是太細(xì)，太謹(jǐn)慎了。

結(jié)果告訴他，果然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稍頓，羅彬再道：“這種魔，在柜山就有，會偽裝成極美的女子，男人稍不注意就會上當(dāng)。”

當(dāng)初就連莫乾，都差點(diǎn)兒被鯉魅殺了，可想而知其偽裝性多強(qiáng)。

“魔？”張云溪若有所思。

“往前走，會有個村子么？”羅彬略不自然地問。

經(jīng)驗這東西，他始終太少了，得張云溪來判斷接下來該怎么辦。

“不管有沒有，我們暫時都不能走回頭路了?！睆堅葡乜纯拷叺纳侥_。

距離還很近，只有零零散散幾棵樹，遮蔽不了太多視線。

水面的陰影很多，一團(tuán)團(tuán)的黑色，一片片的白色夾雜著，危機(jī)四伏。

羅彬本來想說，倒也未必。

破煞旗在手中呢，怎么可能回不去？

下一刻，羅彬就反應(yīng)過來，張云溪能不懂？不過是張云溪想往前探一探的合理借口。

羅彬思索間，張云溪已然邁步朝著前方走去。

抬腿，羅彬跟上。

這一走，大約就是一里遠(yuǎn)。

入目所視是一塊稍顯平坦的地，有一排排高矮不均的房子，真就是個小村兒。

村口位置本來立著個人影，忽地，那人影回躥進(jìn)村內(nèi)，消失無蹤。

張云溪腳步加快追上去。

羅彬沒有落下。

追到位置，卻瞧不見人影去哪兒了。

村子比鎮(zhèn)上更為靜謐，空氣中彌漫著一點(diǎn)怪味，像是靡靡的香氣，可再仔細(xì)去聞，更像是魚腥。

“是另一個鯉魅?！?/p>

“我們兩個來了，水邊的鯉魅沒有跟著我們，另一個鯉魅就知道同伴被殺了，因此銷聲匿跡。”

“這村子死氣沉沉，腥味彌漫，沒有絲毫人煙，早就是空村?！?/p>

張云溪這番話條理有據(jù)。

羅彬眼皮一直在跳，低聲說：“我一直認(rèn)為，魔只在柜山，或者浮龜山這種出不去的地方存在?！?/p>

“非也，這種東西是廣泛存在世間的，要說柜山和浮龜山中他們的數(shù)量種類更多，那就是有心人搜集?！睆堅葡卮?。

“嗯……”

羅彬想到了兩腳羊。

“看來，這村里也查不出什么結(jié)果了?！睆堅葡獡u搖頭，忽然問：“能將剛才那東西，給我看看么？”

羅彬摸出來破煞旗，張云溪接過后，他手還本能地開合了一下。

張云溪注意到了這個細(xì)節(jié)，多看羅彬的手一眼，卻沒有挑明多說什么。

“原來如此?！睆堅葡媛痘腥?。

“怎么了？”羅彬立馬問。

“姑且說你認(rèn)為的魔吧，這東西不是什么尸尸鬼鬼，更像是異怪，邪物。按道理來說，無論是符還是別的什么東西，對它們的傷害都很有限?！睆堅葡J(rèn)真解釋：“要么以強(qiáng)力手段破除，要么，就得找到天克之物?！?/p>

“你這面旗子上，隱約能看到好幾種魔的輪廓，這旗子的制作方式不簡單，效果更不簡單，理論上來說，在旗子上的這幾種魔，它都能對付?！?/p>

“不過，魔種類繁多，我們也是巧了，遇到了鯉魅，若是別的東西，恐怕會難纏很多?！?/p>

張云溪語罷，將破煞旗遞給了羅彬。

羅彬這才恍然。

原來，破煞旗并非無往而不利。

只能說，今天的確是運(yùn)氣。

這鎮(zhèn)物法器，還是得在柜山才能起到最大作用。

收起破煞旗，再度放回兜里，兩人將這村子走了一圈兒。

的確和張云溪分析得如出一轍，這曲水村中沒有活人了。換句話說，鯉魅應(yīng)該生活在這里，空氣中的魚腥味才那么重。

從村子離開，原路返回。

遇到先前那個鯉魅尸體的時候，張云溪示意羅彬?qū)⑹韼稀?/p>

羅彬自然沒有什么異議。

拖拽著尸身回到山腳旁，上了船只，撐船回到碼頭處。

本身這里沒人了，先前招手示意他們回來的人，早就消失不見。

當(dāng)然，還有個插曲兒。

水里沒有任何東西。

先前那些影子全都消失不見。

那些東西，應(yīng)該也是鯉魅。

羅彬分析，它們只是道行還不夠，還不能上岸，不能偽裝成女人的樣子騙人，因此只能在水中震懾，促成某種結(jié)果。

當(dāng)然，它們的殺傷力必然是有的。

羅彬猶記得一些細(xì)節(jié)，柜山村旁就有一條水，村民不能靠近水邊。

“把尸體弄上來，扔在那里?！?/p>

張云溪指了指刻著鎮(zhèn)名的石頭。

羅彬照做。

“不會有問題么？”羅彬還是問了一句。

畢竟這地方是正常人的村子，多一具尸體，乍眼一看還和人無二，只是多了一些鱗片，更像是生了怪病的人。

“他們深受其苦，不會有問題的?！睆堅葡托慕忉?。

再接著，回賓館，各自回房間休息。

下午睡那一會兒不算太長，躺上床，涌來的不光是疲倦感，內(nèi)心還有一陣陣悵然若失。

撇開雜念，羅彬卻在考慮，天機(jī)道場怎么了？

這地方，也算是天機(jī)道場的外部了吧？

魔在為禍，天機(jī)道場，不管么？

隱隱的，羅彬有種不好的感覺，覺得這一行，恐怕沒有那么輕松。

再去想那個陳爼的話，以往來這里的先生，沒有一個回去的。

危險早已持續(xù)多年了？

思索愈來愈多，困意愈來愈重，想不出個結(jié)果，羅彬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次日，能聽到很嘈雜的聲響，很哄鬧。

羅彬睜眼醒來，一側(cè)的窗戶里照射進(jìn)來初陽光，落在臉上，倒也熨燙。

去洗了把臉，精神了不少。

推開門，門外正站著張云溪。

“有人在等我們了。”張云溪成竹在胸。

羅彬第一瞬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張云溪便下了樓。

羅彬跟著，一直走出賓館。

明明先前都是喧鬧嘈雜的聲響，此刻卻很安靜。

路人慢吞吞地走著，一切看似正常，卻一點(diǎn)兒都不正常。

賓館右側(cè)就有個早餐鋪?zhàn)印?/p>

蒸籠熱氣滾滾，面香蔥香肉香格外濃郁撲鼻。

羅彬餓了。

張云溪過去要了兩屜包子，兩碗粥，還有小菜。

他吃得慢條斯理。

羅彬呼啦啦地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屜包子，不夠，又要了一屜。

他內(nèi)在三十來歲，可實際上這身體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正是吃長飯的時候。

包子比干糧好吃得多，羅彬心滿意足地擦擦嘴。

張云溪也吃完了。

他掏錢要付。

“給過了，已經(jīng)給過了。”鋪主滿臉堆笑。

笑臉是表面的，眼神中帶著一絲絲懼怕不安，羅彬看得真切。

路邊走上來個相貌普通的中年人，畢恭畢敬地說：“兩位能借一步說話嗎？”

“嗯。”張云溪點(diǎn)頭。

這人一喜，便往前帶路。

大約在鎮(zhèn)路上走了七八分鐘，這里不是主街道了，沒有那么多商鋪，多是住宅。

帶路那人將羅彬和張云溪留在一道紅磚院墻外，一溜煙就跑了。

院門是開著的，像是準(zhǔn)備好了，請羅彬和張云溪進(jìn)去。

兩人進(jìn)了院內(nèi)。

一眼便瞧見地上有個擔(dān)架，擔(dān)架上搭了一張白布，只不過布沒有遮完，露出來一張干巴巴的臉。

陽光照射下，魚鱗微微卷曲，臉頰因為缺水而收縮，眼睛因此閉不上，嘴巴因此合不攏。

遠(yuǎn)沒有昨天還活著時的美感，只有一股股陰森。

以及濃郁的腥臭味，像是爛了很久的死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