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彔眼角再度一搐。
他本就一直在看羅彬出神,沒有打斷而已,羅彬的自言自語,是其所悟出的結(jié)果,是空安先前那番行為的緣由。
同樣,還有空安的相格?
徐彔盡量回憶。
先前的一幕幕太兇險(xiǎn)了。
饒是他,都無法仔細(xì)地觀察到所有,尤其是對空安,他本身是帶著一種畏懼感的,更沒有一直盯著空安看。
良久,他也只能回想起來,空安的臉很糟,眉骨沒了,填補(bǔ)了泥土,小腿前端的脛骨沒了,只剩下那根細(xì)細(xì)的腓骨。
怎么看,空安都是在他們之后,又遭到了一次重創(chuàng)。
越回憶,徐彔反而越覺得心驚肉跳,越覺得他們是九死一生,其余的東西,反而一點(diǎn)兒都想不起來。
畢竟他沒有羅彬的回溯能力,過于混亂的局面,人本身就無法面面俱到地觀察。
因此,徐彔干脆撇散了所有無章思緒,弄開了膝蓋處的碎布。
“他奶奶個熊……”徐彔吃痛地咧了咧嘴。
“吱吱……”虛弱的聲音響起。
徐彔這才注意到,羅彬腿上的灰四爺,四肢依舊被纏著,嘴巴的鐵絲稍稍掙扎松了一些,才能發(fā)出聲音。
“那可是個出陰神,你偷他的尸丹,真夠有種的?!毙鞆爩⒒宜臓攺牧_彬腿上拿過來,去解開鐵絲。
“吱吱……”灰四爺又哼哼了兩聲,從它嘴里卻吐出來一枚暗金色的丹丸。
“你還偷了一枚丹?咦,他烤那一枚?”
徐彔略顯的詫異和古怪,不解道:“沒什么特殊的吧這個?你不吃了嗎?”
灰四爺扭過鼠頭,吱吱吱了好幾聲。
兩只鼠眼居然滲出淚珠來。
“呃……怎么就哭了?你都被救出來了,雖然這丹沒多大用,但也沒有必要哭吧?”徐彔嘀咕著。
灰四爺不吭聲,它勉強(qiáng)往前挪,兩條前爪抱著金丹,沒有去吃,將金丹藏在脖子褶皺的皮下邊兒,它再勉強(qiáng)從徐彔腿上挪下去,到了羅彬腿旁邊兒蜷縮著。
灰四爺其實(shí)挺凄慘的,它身體變形的地方很多,動一下都很艱難,蜷縮起來,口鼻還在往外冒血,戴志雄那一砸沒將它怎么樣,極怒之下的一腳,卻幾乎要走了大半條命。
沒有尸丹,它也無法快速治愈傷勢。
羅彬數(shù)次回溯,完全確定了他對空安的分析,以及對戴志雄的看法。
“雖然這很古怪,但空安的行為,的確說明他轉(zhuǎn)性了,是佛門說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沒有再殺一人,且他明明是可以跟我們走的,他還是沒有走,而是自殺?!?/p>
“正是這自殺,讓他解脫了。”羅彬低語:“他以自己的死,來償還他犯下的罪孽?!?/p>
徐彔嘴角抽抽的更厲害。
羅彬又說了關(guān)于空安的面相。
“我總覺得,這是有問題的?!毙鞆牻K于開口。
“他意志力太堅(jiān)韌了,堅(jiān)韌到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可怕程度,真說他殺人狠毒吧……對,那也是常人不能企及的狠毒,他想要的東西很獨(dú)特,他的信仰很扭曲,可對于他來說,那是最至高無上的追求……”
“一個這樣的人,需要解脫嗎?”
“他認(rèn)為自己有罪嗎?”
“十幾年了……我和他打了太多交道,他可從來沒有認(rèn)為自己錯過?!?/p>
徐彔這一番話,的確說出了他對空安的所有了解和分析。
“可他……的確自殺了……”
白纖終于停止了思索。
“我可以肯定,就算戴志雄是出陰神,就算空安身上的那個神明是能對付出陰神的東西,或許也是一個很強(qiáng)的出陰神,空安本身也不可能是出陰神?!?/p>
“他的死,是自殺,不會有任何兵解的效果?!?/p>
“他死了。”
白纖眼中復(fù)雜。
其實(shí),她眼里有恨意,空安對于她所做的一切,使得她對空安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可就事論事,當(dāng)下的空安救了羅彬徐彔以及她。
若非空安,等到六陰山的人被戴志雄拿下了,幾人的結(jié)果就岌岌可危。
白觀禮,應(yīng)該會被大卸八塊,用于煉丹。
她是什么下場?
其余幾人又是什么下場?
她和空安之間的“仇”,可以之后再論。
空安救人,且重創(chuàng)到那個地步,跟他們走,才是最好的結(jié)果。
羅彬不知道怎么說。
他和空安接觸的時間不長,卻也知道,徐彔的分析很到位。
“總歸是死了對吧,墜崖一次沒死,天雷劈過一次沒死,這一次,他直接把自己腦袋都戳穿了,已經(jīng)死透了。”羅彬再道。
“嗯。”白纖點(diǎn)頭。
“也得是他死透了,要是沒死透,我們幾個就遭老罪了,羅先生你是他認(rèn)定的首座,管你怎么想,你已經(jīng)是了,我十有八九一樣跑不掉,白觀禮道長等醒過來,還得給他看寺廟,白纖道長……”
徐彔話音戛然而止,這才反應(yīng)過來說錯了話。
白纖抿著唇,她扭頭看向窗外,卻能瞧見,眼角溢出了一絲淚,閉眼,再睜眼,淚水消失。
“呃,那什么,我不是其他意思,我是想說咱們都會被困住,怎么說呢……是吧……”
“哎,我這……”
“他其實(shí)不是色欲,肉蓮是一種法器,我覺得他自己也將自己比喻成了一種法器,白纖道長你差點(diǎn)被制作成法器,相當(dāng)于煉器的過程,而不是……”
“吱吱。”灰四爺虛弱地叫了一聲。
白纖回了頭。
她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持著一柄劍。
劍尖正對著徐彔的嘴。
她抿著唇,臉色極度的蒼白,眼中也透著一陣陣絕望。
徐彔沒再發(fā)出聲音了。
當(dāng)然,他自己用兩根手指抽自己臉發(fā)出的啪聲不算。
白纖收劍,她再度扭頭看向窗外,再也不回頭。
徐彔在臉上抽了至少十幾下,才悻悻然地停下手。
“戴志雄呢,應(yīng)該也死定了?”
徐彔又自己找補(bǔ),拉開話題。
“他是個出陰神,卻被空安的神明挾持了身體,導(dǎo)致出魂之后無法歸魂,回去,就得被神明一口吞了,那至少說明,這個神明的強(qiáng)度是在戴志雄之上的?!?/p>
“應(yīng)該?”
羅彬默了一秒,才說:“就算是僵持著,等六陰山后續(xù)的人到了,僵持也會被打破,就看六陰山來的是什么人,是等同級別的高手最好?!?/p>
“或許等不到那么久,其余六術(shù)方士也要恢復(fù)行動力了,我也將……”
話音未頓,羅彬臉色微微再變。
抬手,從兜里取出了一物,那赫然是一截白骨。
可他其實(shí)……離開的時候,趁亂將這骨頭扔掉了。
果然,扔不掉嗎?
徐彔長舒一口氣,才看著羅彬手里。
“丟不掉的,咒成了,你殺了他,他會一直跟著你,這和魂有關(guān),我不好解釋?!毙鞆狀D了頓,才說:“威脅沒有結(jié)束……危險(xiǎn)也沒消失……”
羅彬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問:“沒有任何方式方法嗎?”
“有一張符或許可以,我暫時還畫不出來……不對……它或許可以!”
徐彔的眼中多了一絲興奮。
“不過……這有點(diǎn)兒不對勁啊……”
“為什么城隍廟的人會和你的人對立起來?死東西不讓他們走?是司夜?那的確是個死東西?”
“他們最好不要敵對,也不要把司夜弄出什么事兒。城隍廟不可能是從惡的一方,你的人應(yīng)該能弄明白吧?”徐彔這番話又說得略凝重。
其實(shí)羅彬也不理解,為什么張?jiān)葡麄儠统勤驈R對立,明明陳爼帶他們過去,是為了安全,是為了躲避危險(xiǎn)。
期間又發(fā)生了什么變數(shù)?
“沈東,你開快一點(diǎn),他們不要出事才好。”羅彬催了沈東一句。
徐彔的提醒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還是張?jiān)葡嬉鍪裁磫栴},羅彬才不會管那么多規(guī)矩,肯定是要保住張?jiān)葡摹?/p>